第二十八章

范闲他们一行人押着司理理进城之时，不出意料的，刑部那些人已经堵着了，看他们的意思，今日不把司理理关进刑部大牢，他们是不肯没善罢甘休的。范闲是监察院提司，背靠陈萍萍这棵参天大树，又是司南伯之子，刑部在如何也不敢过于放肆，他和刑部之人你来我往的打着机锋时，言若海拿着监察院的文书到了。

　　“大人，大人，”王启年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出身的范闲，“您怎么了？”

　　“没事，”范闲回神，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马上的司理理，“王启年你和言大人先押她回监察院，我一会儿过去。”

　　陆刃常见月凝霜的，他从小受训，之前几年范柔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常去萧豫那里亲自监督，所以身为范柔心腹的月凝霜就会常常去看陆刃凌晨他们，那个时候凌晨已经从几百个孩子里初露锋芒，而陆刃也已经不在是任人宰割的小乞儿，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虽然都在那批如今大多已经死了的孩子之中略有名气，可也只不过是中上之姿，头上又有杨骞苏羡宇天这样的人物，按理说并不引人注目，但偏偏月凝霜眼睛毒，一眼就认准他们两个。

　　“月姑娘。”陆刃不喜欢月凝霜，即使对方曾经一眼就确定了自己并非常人，多加栽培，可他对这个安静冷漠的女人，总是没有好感，甚至有些时候，会对她心生几分惧意。

　　“嗯。”月凝霜并不介意的陆刃的冷淡，简单的应了一声就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继续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姐，我跟你说我昨天看见了黑骑，我原本以为黑骑应该和红骑差不多的，但是我真见了才知道，明明人也不是很多，但是那种压迫，那种气势，简直太帅了，我现在真的有些好奇那个陈萍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范闲进了一石居二楼的包厢，第一眼就看见熟悉的的身影脊背挺直，坐姿优雅的坐在棋盘之前，好像一个人正在下棋，范闲知道范柔的习惯，也没放在心上，等自己说完了话，没第一时间得到回答，他才皱眉上前坐到了范柔的对面。

　　“姐，姐，”范闲看着手里来回把玩着白玉棋子的范柔，难得的范柔此刻有些出神，眉宇轻皱，带着几分朦胧浅淡的愁绪，“出什么事了吗？”

　　“阿闲，”范柔看着范闲，一向巧舌如簧的范大小姐，此刻居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猜测了，“若若不是投到太子麾下了吗，让她帮我做件事。”

　　“好，”范闲毫不迟疑地应承了下来，他知道范柔不会让范若若以身犯险的，那对范柔来说简直太蠢了，“姐，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在想一个人，”范柔拈了一枚棋子，放到眼前的棋盘之上，“在想一个不该出现的，对我而言有些特殊的人。”

　　“那人是谁？”范闲的语气之中或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酸味，即使想要装的混不在意，但是在范柔眼中却还是稚嫩青涩的可爱。

　　“等我先确定了他的身份再告诉你。”

　　“好，”范闲也不在多问了，反正他自信对方再怎么特殊，在范柔心里还能越过他去不成，现在司理理那边的事情才是关键，“姐，司理理已被押入了监察院的地牢，接下去我要去见她吗？”

　　“当然要见，不仅要见，而且你还要想方法从司理理的口中套出林珙的名字。”

　　范柔的棋风素来奇怪，范闲所算不上精通棋道，但多年跟在范柔身边，看也看会了，也算得上略懂皮毛，范柔的棋风既内敛稳重，稳扎稳打，一如眼前棋盘白子一般，墩和温厚，如守成之君，可是棋盘之上的黑子却截然相反，锐利霸气，果断激进，更像是一位胸怀壮志，一往无前的霸主。

　　“好，姐，”范闲看着悠然下棋的范柔，“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婚姻在身，林婉儿那里到底要怎么办，陛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

　　“你急什么，等你杀了林珙之后，这桩婚约自然做不得数。”

　　“也对，”范闲想着却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个林珙我是一定会杀了他的。”

　　“五竹叔快回来了，到时候有他在你身边，在京都你也就安全了。”

　　“太好了，”范闲身边现在虽然已经有了陆刃和凌晨，但是五竹自幼陪在他们姐弟身边长大，胜似亲人，“姐，你为什么好像总知道叔的动向。”

　　“所以我是你姐。”

　　当然是因为萧芷蕴，她的生意遍布天下，背后的情报网更是严密，五竹纵然可与四大宗师一战，行踪缥缈，但终究还是个人，但凡行过，自有痕迹可循。

　　“好吧，那我先去监察院了。”

　　“阿闲，”范柔把手中最后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之上，焦灼纠缠的黑白两子，霎时分出了胜负，蛰伏许久的白子终究胜了，“你好像一直没问过我以前的事情。”

　　范闲身形一顿，他和范柔都是聪明人，他知道范柔口中的从前不是之前他们姐弟二人形影不离的十几年，而是要更早一些的从前，早到范闲还不是范闲，范柔也还不是范柔。

　　“不重要的，”范闲转身，他看着范柔绝美明艳的侧颜，眼中是亲近依赖以及一份可怕的执拗，他看着范柔，只看着范柔，然后突然就笑了，笑的很好看，很灿烂，好似盛夏的骄阳，炽热而浓烈，“只要是姐姐就好，其余的都不重要的。”

　　只要是范柔，只要是他的姐姐就好，其余的范闲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

　　杨骞素来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当年捡他回来他的师父，一同长大的师弟师妹，抑或者是陆刃凌晨他们，对杨骞大多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除了一个人。

　　“我不喜欢他。”

　　凌晨和陆刃站在一处，月凝霜刚刚随着范闲一同离开，此刻不知又去了那里，凌晨的声音很轻很柔，是一把好嗓子，她看着进了包厢的杨骞，细眉紧皱，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他。”

　　“没有人喜欢他，”陆刃低头专注地把玩着自己的弓箭，回答凌晨的声音之中也全是敷衍懒散，“除了姑娘。”

　　“偏偏姑娘喜欢他。”

　　裴韫正在房间里看书，只见平素端庄守礼的李承乾，手中握着什么，怒气冲冲的就冲了进来，坐到自己对面，裴韫好像也不意外，给气喘吁吁的李承乾到了一杯茶。

　　“你看看。”李承乾把刚刚从范柔那里拿回来的账本，递到裴韫眼前，刚刚范柔的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有些不想接受罢了。

　　账本自然是范柔从李承泽那里拿出来的，或者说范柔那天确实拿了一本账本离开的二王子府，但至于是不是现在裴韫手中的这本，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所以，”裴韫看东西的速度极快，只简单的翻过几页，他就知道刚刚李承乾为何那么失态了，“太子殿下为何生气？”

　　“这是内库账本，只有……”

　　“只有长公主才有，但是你却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

　　“我问了安插在李承泽的人，他们说那天范柔确实是拿了一个账本走的。”

　　“所以呢？”裴韫把账本扔到一边，继续就着刚刚，去看自己的医书，对李承乾反问道。

　　“李承泽为什么会有这个账本。”

　　“重要吗，”裴韫是个疯子，是个变态，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他，所以他此刻看着眼前痛苦而又迷茫的太子殿下，薄唇轻勾，就是一个残忍且恶意满满的笑，“她是长公主，握手内库，出身尊贵，深得帝宠，你凭什么以为她会真心实意的帮你。”

　　“可是，可是……”

　　“李承乾，”裴韫毫不在乎自己口称当朝太子的名讳，“记得初相识那一日我就告诉过你，你想要的一切都是轻而易举得到的，只要你能坐到那个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