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儿

　　珊瑚玛瑙银丝错，笼中雀儿飞不得-----萧辞沐

　　萧辞沐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若你中了状元或榜眼，进翰林是必然。但…若连庶吉士未被选中，发配去当个地方官，那本宫岂不……”

　　季茀自信地笑了笑。

　　“今科解元，舍我子衿，更有何人！”

　　这是一句不折不扣的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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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早看到你了。”

　　季茀话语里不含一丝温度，甚至还有几分不屑。这句话将萧辞沐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回过神来，立马就明白了季茀话里的意思。

　　“呵。”

　　萧辞沐嘲讽的看向雕刻细致精美的房梁，上方的一片阴影处。

　　那三人从房梁上跳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袖中抽出匕首，刺向舒云。

　　忽的，一阵邪风吹过，所有的烛灯都灭了，附近传来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几根极细的线绕在柱子上将此处围了起来，

　　暖黄色的烛光再次燃起，季茀颇为嫌恶踢了踢那刺客的尸体，对茹纴说道“赶紧处理了。”

　　茹纴垂了垂眸，极不情愿的扯着那个尸体的衣领，拖了出去。

　　“诶，等等等等，待会儿帮我把药取来，西郊嗅雪楼。”

　　茹纴猛地一抬头，风拂过，帷帽里露出那漂亮的脸庞，平时毫无波澜的乌琉璃珠子中尽是不满。

　　沉默便是她的反对

　　“唉。”

　　季茀有些无可奈何。

　　他拍拍萧辞沐的肩膀，轻松的说“这位不是在吗？”

　　“敢情中书大人把我当侍卫了。”

　　“鄙人哪儿敢啊？”

　　………

　　嗅雪楼在西郊，自然不如听风阁，刚好在地势偏僻，虽然起着这么个风雅的名字，但和他的名字实在不相符。

　　一些高官达贵们没事儿都爱来这儿溜达溜达。正因为它保密性极强，所以在这儿，偶尔死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地势偏僻的原因，朝廷上某个温润如玉的高官名士来到此处，可以肆无忌惮的散发自身的兽性。还是地形偏僻的原因，来这儿寻常人大多都不关心朝政。

　　这三点便是嗅雪楼的好处。

　　走进包间，季茀点了两壶茶，翘着二郎腿，看着二楼窗外的风景，随手抓了把瓜子嗑着，撕下那温润如玉的面具的舒云，简直就像换了个人，完全没了“中书大人”的架子。

　　这于季茀人前人后的变化，萧辞沐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在萧辞沐的认知里，季茀其人，长的仪表堂堂，装的温润如玉，壳子底下的那颗心却烂的生疮。

　　名门贵胄的风流雅致，高官权臣的清风亮节，都不过是表象罢了。

　　在这乱世中，有多少人敢以真正的面目示人呢？也有些，装着装着，就真变成了那样的人，就像面具，戴久了，再撕下来，便要扒皮动骨。

　　“诶，对了，你刀呢？”

　　季茀有把匕首，刃种为“百霄万仞”。舒家族剑，自舒家诛九族并凌迟抄斩后，几乎绝迹。

　　此刃名为降霜。顾名思义，此刀刀身乌紫，散着寒光，而刀尖部位却有一点银白，好似降霜一般。削铁如泥。

　　萧辞沐讨了许多次，甚至拿过一块值几百万两的鸡血玉换。无可奈何，季茀不给，只好有时借来玩玩。

　　“给你给你，小心点，若弄坏了一个角，我叫你将听风阁赔我。”

　　说着，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那把匕首。

　　萧辞沐接过匕首，在手中转着把玩，手指抚摸过锋利的刀刃。

　　“查到了，你在黑市里被悬赏人头，五千两，黄金。”

　　虽然萧辞沐的声音压的很低，但季茀还是听出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过了良久，气氛诡异季茀云调侃道

　　“看来我这条狗命还挺值钱的。”

　　萧辞沐冷笑道“呵，季茀的命值几两银子？中书大人倒挺钱。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这还不是你贪图小利。刚才想夸赞中书大人空手套白狼英明神武，却不料才是明珠弹雀，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下可好？”

　　季茀沉默不语

　　萧辞沐变本加厉的说“若大人当时对付邬意倾时不曾心软，又怎会生出现下如此多的事端？

　　季茀眯了眯那双狐狸眼，似乎打算反击了。他冷冷的说“若殿下不曾在十四岁时自毁前程，还用得着本官空手套白狼？那会有现在的抚远大将军？”

　　萧辞沐面上已有许些愠色，道“若当时本宫清醒着，本宫还用得着大人来指手画脚？”

　　季茀脸上微笑着，可那双的狐狸眼里却毫无笑意。“可现下，殿还不是要靠着本官的“指手画脚”在这乱世之中苟且偷生？”

　　萧辞沐猛地将匕首刺进坚硬的红木桌子中，入木三分。抓着匕首的那只手微微颤抖，隐约可见他脖子上的青筋。怒喝道“那你呢？当年中书大人只是个小小的二甲进士，靠着皮相勉强混个庶吉士，可怜中书大人苦练八股数载年哪！若没有本宫的庇护，兴许早在奈何桥下与你那苦命的爹娘相会吧？”

　　八股是一种文体，历代考生的噩梦。从莑鹔开国以来，一直用的都是这个文体。五花八门的文体中，毫无疑问，八股文是最具难度的一种。八股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几个部分，这几个部分都必须用排比对偶句，共有八股，所以叫八股文。

　　这种写法十分古板，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不行，写出来的文章大都死气沉沉，古板木纳。

　　要说八股，舒云绝对是八股天才，练了十几年，八股文笔早已炉火纯青，再不济，也能混个探花。可就在丰明二十七年(萧策年号)，大学士芮殷在换了文体。这好比你考试前一周挑夜灯复习英文，最后却发现要考的是语文，能不崩溃？

　　到头来只考个二甲第九名，相当于全国第十二名，虽说也不错，但终究可惜，因为只有二甲前八名才能被选进庶吉士，而庶吉士能直接入翰林，舒云也是庶吉士，因为选庶吉士，还有一条规定:看皮相。那长的歪瓜裂枣的自然……但若是因为皮相进了庶吉士的，都会遭到不少非议。

　　当年季茀就是靠着那张皮相进了庶吉士，却因为来路不正，受了不少白眼和鄙夷。

　　虽然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年，但季茀每次想到，还是恨得牙痒痒。也最听不得別人拿他的相貌说事。

　　萧辞沐和季茀皆是刻薄之人，都最会戳他人的痛处，几乎是一针见血。这几年里，两人最争执几乎是司空见惯了，但都不会把话说的太多，因为两知都知道，若触碰了对方心里最后的底线，那将便是韩卢逐逡，两败俱伤。

　　季茀看着萧辞沐，那眼神，比雪山下千年不化的冻土还要冰冷。这时，一个富家子弟提着笼鸟儿大摇大摆的进来，鸟笼很名贵，市面上起码值二百两纹银。

　　金丝雀在笼中蹦哒着，脚上被栓了条银链子，发出啼血般的哀鸣。

　　那公子看季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鸟，有些轻佻的笑道

　　“公子可喜欢鄙人这雀儿？”

　　季茀看着那笼子，嘴角一勾，笑了，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笑。

　　“雀是好雀，笼子也是好笼子，只可惜——珊瑚玛瑙银丝错，笼中雀儿，飞不得。”

　　听到这句话，萧辞沐浑身一激灵，紧握住的拳头微微颤，看着季茀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好啊，好，好一个笼中雀。既然大人瞧不起本宫，又何必依附与本宫这只小小的笼中之雀？可笑！”

　　说罢，使了轻功跃出窗外，不过几秒，便消失于舒云眼中，留下几丝淡淡的百濯香气。

　　其实，季茀话刚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现在势单力薄，羽翼尚未丰满，离不开萧辞沐的支持，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清楚萧辞沐对他父亲的仇恨和对那把皇椅的野心。

　　野心家和谁最般配？当然是阴谋家。但这次争吵，终究还是有了隔阂，以后回想起此事来，又该怎么说？趁萧辞沐没走远，去寻吧，可这面子终究拉不下来。

　　寻耶？不寻耶？算了，大事虽不能误，而脸面亦不可失，还是不寻吧。

　　自己呆在这个破酒馆里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