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离别

夜晚黑黑的，月光幽幽的，苍茫的海中，一只小船正摸索着前进，风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透出殷切的期望。

安静的大厅里，点着一根昏暗的蜡烛。

老人坐在藤椅上，闭着眼睛。

她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云溪慢慢走近了几步，轻轻的唤了一声，“奶奶。”

老人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的的女孩儿，向她招了招手。

范云溪乖巧地倚坐在奶奶身旁，一双枯瘦的手缓缓的伸到了她的脸上，从额头摸到鼻子，再由鼻子摸到了脸颊，过了好一阵才说：“你很像她。”

云溪柔柔的笑着，“奶奶说的是我娘。”

老夫人轻轻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温柔地拍了两下，“对，我曾有幸见过她，你这张脸像极了她，这是福也是祸。”

“丫头，你一定要去？”

“我想要去京都，看看我娘生活过的地方。”云溪微微仰着脸，笑意温润。

老夫人点了点头，烛火昏暗，她的笑意并不真切，如蒙上一层面纱，紧接着她说道:“我想让你成为一个强者，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活成一个强者的时候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范云溪点了点头，她明白奶奶所言，京都很危险，人心难测，世情如霜。

“这么些年，我待你盛为严苛，孩子，你可曾怪过我？

她笑了。

“从未。”

这是真的。

她自始至终都明白，这是一个冷到冰点的世界，每个人，只靠自己是无法成事的，如果没有坚强的神经、又黑又狠的手段和层出不穷的计谋，在这个世界，她或许无法生存。

老夫人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当年你的母亲何其聪慧，但就是心地太善良，才落得………”她忽然睁开双眼，盯着范云溪一字一句道：“孩子，你记住宁肯自己去害死别人，也不要让别人害死自己。”

范云溪用力地点了点头。

“若是你的哥哥，尚还有转机，但是你却是不同的。”老夫人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又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

“好了，你去收拾一下吧，你父亲催的急，想必是京都真的有什么事。”老夫人满脸温柔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一起度过十五年的小孩子。

“哎。”范云溪应了一声，站起身径直走向了卧室，什么也没有再多说。

门外，墨兰静静的坐在地上，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墨兰，墨兰。”她轻唤了几声。

小丫头悠悠转醒，有些迷茫的打量了眼前的人，“小姐，你出来啦。”

云溪笑笑：“你也回去睡吧。不必服侍我了。”

小丫头此刻睡得迷糊，听见这声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地向房间走去。

云溪忽然收敛了神色，返身往回走，清冷的面上，神色难测。

烛台上的烛光微微跳跃，长窗灌入的凉风忽地将蜡烛扑灭，只余下袅袅轻烟。

黑色的身影像一道风一般的刮进了内室，门在身落的同时无声闭上。

一道身影对着半开的窗户坐着，手里翻书的动作没有因为来人的打扰而有半丝停滞。

那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的看向她。

云溪微微一笑，“叔，你来了。”

黑袍还没开口，却听见空气里飘来云溪轻慢的声音:“我猜你要去北齐了。”她说这话时神情依旧平静漠然并无意外，就好像早已知晓。

顿了顿，她又说:“我也要离开了，去京都。”

“也好。”

“我哥也会去。”

“嗯。”

云溪如墨的眼眸底浮现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叔，你就不怕我死在京都。”

“我会派人保护你。”

室内的油灯忽亮忽暗，听到黑袍的话云溪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唇角往上挑了挑，露出一丝笑意，“你这样会让我很没有斗志的。”

黑袍淡淡说道:“你不会。”

“对了。”她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一个玉瓶，“就这一瓶了，你省着点儿喝。”

“嗯。”

说完这个字以后两个人再不言语。

长时间的沉默，让外面的风声显得格外清楚了起来。

在深不可测的高空里，大地与苍穹衔接的模糊不清的地方，在黑暗中散布着万家灯火，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

黑袍叔走之前，又重复了那句话。

“我会派人保护你。”

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别人说，亦或者是说给自己听。

黑袍是一个很奇怪、很神秘的人，在范云溪的眼中，他与五竹叔是一样的，但也是不同的，因为她认识黑袍叔更早一些。

云溪不知道他身份，不知道他的来历，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这很可怕但也不那么可怕。

门外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想必是有人来了。

范闲像是猫一样溜了进来，然后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云溪站起来，跟自己走。

其实范闲偷偷去了一趟杂货店。

临行前，他想去向五竹告别，告诉他自己要去京都，但他不希望五竹再继续跟着自己，为自己而活，而是希望他也可以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的人生。

五竹觉得这句话非常熟悉，他想了很久，想起小姐也说过类似的话。

云溪和范闲趁着月色偷偷溜了过去，一进到他的房间就看到了一身黑衣的五竹叔。

他拿出一个箱子，告诉他们，这是小姐当年留下来的，而自己最想做的事便是打开它，但他并没有钥匙。箱子不知道是什么质地，范闲和云溪费劲功夫都无法打开，因此，五竹决定进京都拿回钥匙，但他会先行一程，三个人约好在京都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