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采购

夕阳变成西方天际的一抹橘红。电车外是整片映照夏日斜阳，眩目耀眼的街道。树木的枝叶茂密生长，散发出鲜艳的绿色。点缀在各处的方型小凉亭屋顶有小鸟停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叫声。

樱满集一个人坐在电车上。放学时他借口要打扫卫生让祈先回了家，又刻意错过了放学的时间了，以避免和同学们遇到。

毕竟身为男生却去逛精品店这种事还是不要被别人看到的好。

事情的起因是前几天的大扫除，集从床底下找到了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松鼠娃娃。它已经很旧了，身上有好几处露出了棉花，丢掉也不可惜。但祈看到后却很认真地把它托在膝上，捏了捏它的脸，随后一个劲地看着它。

女孩子都应该有个洋娃娃。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祈住进来这么久，自己都没有想到送她一件礼物。

祈住进集家里，集的生活发生了很大改变，比如他没法在洗完澡之后狂奔回房间里面穿衣服，还一边吆喝着“嗨呀嗬，咦啊嚯”，一边浑身上下摩擦着取暖了。在祈面前他想表现得像个男子汉，不想流露出孩子气。如果不是祈住了进来，那么对于祈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哪怕她举了“我愿意和樱满集说话”牌子，集都不会敢和她搭话。

集不知道想要给祈买一个洋娃娃这种事到底是想向她表示欢迎，还是觉得女孩子都该有，还是单纯地想要她开心。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已经在去往精品店的路上了。

集环顾四周，发现电车上只剩了他和一个陌生男子，整节电车仿佛被两个人包了下来似的。

坐在窗边的是一位身穿深灰西装、头戴圆顶礼帽的男人，像是个下班的公司职员。按理说是个陌生人，但集总觉得怪怪的，从他身边走过时忍不住又瞧了一眼。

礼帽下面的脸长得可不太像职员。这个男人高额头，眼镜后面有深邃的黑眼睛，长下巴，还有两片薄薄的无情的嘴唇，肩膀很宽阔，应该很健壮，左脸上好像有疤。

左脸有疤？集盯着他努力回想着。

那个男人刚好朝这里转过头。

集“哇”地大叫一声，连忙站起。

“四、四分仪先生！”

四分仪看了看他：“是樱满集啊，真巧。”

“什么巧啊，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集压低声音，谨慎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问，“有任务？”

四分仪面无表情地回答：“任务是采购。”

“采购……军火吗？”

“不是。”

接下来两人保持沉默，各自想各自的事。

过了一会儿后，闲得发慌地四分仪开口了。

“樱满君。”

“啊？是。”

“太无聊了，我们聊会天吧。”

“额，好啊。”

集结结巴巴地答应了，然后正经地把头朝向四分仪。虽然这样，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那既然您不是来采购武器，那是采购什么？”

总不能是和我一样去逛精品店吧。集没有说出后半句。

“就是大家想要的普通的东西，但总不能让快递送到基地去吧。”

集点点头：“啊啊，说的也是啊，不过那不是很麻烦吗，您要带回去很多东西啊。”

“葬仪社不常发薪水，发了也不多，所以大家大部分时间在攒钱，也有几个人合买一样东西的情况，所以东西也不多。”

大概是集也闲得发慌地原因，集觉得和军师说话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所以胆子也大起来，好奇地问：“葬仪社也有薪水吗？”

“不固定，但是的确有。搞到资金之后除去开销还有很多剩余的话就会发，今天刚发过一次。”

这时候四分仪就想起涯来。虽然数目很少，但涯把薪水递给大家的时候总会很认真地说一句“拿去挥霍”。在“想着存钱买这买那会不会影响工作”这个问题上，他和涯一致认为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私人世界，也可以说是贪欲，这样才会好好工作。造成的结果就是资本主义即便在恐怖组织内部也依旧吃香。

昨天的事之后，四分仪原本准备叮嘱涯几句，但涯已经比平时更迅速地将一切心思隐藏在了难以捉摸的、略显忧郁的平静之中。再要说什么，反而会显得突兀，他也只好作罢。

“对了，”集问，“为什么会让您来？”

四分仪正了一下礼帽说：“女生们一进精品店就出不来，细心的男的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做这项工作需要‘保密’和‘不评论’。”

“那是指？”

“比如说这次有一个小队集资要买一整套滑雪装备。”

“滑雪？！六本木附近根本没有滑雪场嘛，就算是打算去滑雪也不至于买一整套装备啊……”

集突然停住不再说下去，他冷静下来呼了口气，撇头看了看四分仪，只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但集能够从他眯起的双眼想象他对自己说“你看，就是这样了”的样子。

原来如此，不管大家要买什么，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当然不愿意别人说三道四，这样一来奉行沉默是金又不爱多管闲事的军师似乎是采购的最佳人选。

“感觉您回去的时候会有点像圣诞老公公啊。”

集说完就忍不住笑了，但看到四分仪一脸严肃又有点不安地补充：“我随口说的……”

“不用在意。”

“那个，涯让你买些什么啊？不是滑雪板吧？还是需要保密的东西？”

四分仪幽幽叹了口气：“他让我买顶圣诞帽戴着回去。”

这时，刚才的礼貌和尊敬不知道到哪去了，集露出一副很抱歉失礼的表情之后。

“噗哈哈，对不起、哈哈哈，不行太好笑了哈，涯可真是……”

开始失礼地大笑起来。

四分仪倒是没觉得生气，只是默默将注意力移动到窗外的景色上去了。

之后，四分仪在百货大楼下了电车，集又坐了一会儿，到商业街下了车。

“仔细一想，我从没为女孩子买过礼物啊。”

集在精品店门口哀叹。

面前就是这条街上最受欢迎的精品店，粉红色的装潢，橱窗里都是少女心满满的商品，处处散发着可爱的不得了的气息。

这种店铺应该是男生禁入的吧。集从来没进过这家店，心里有点发毛。

店铺没有男生禁入这样的规定。只不过顾客是清一色的女孩子，男生禁入就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事实上，现在在集身边进出的也全是女孩子，搞不好还有同校的学生。集则是被瞪着看。那些目光像是在说：这不是男生该来的地方！

集有同感。

走进这种地方的家伙，一定会被看作男人中的败类的吧。

犹豫间，他的目光被橱窗里的一个洋娃娃吸引。

洋娃娃穿着粉红醋栗色的奢华洋裙，雪白镶边蕾丝层层叠叠，珍珠纽扣反射着润泽的光芒。一头深棕色的头发，色泽有点像新鲜蜂蜜，上面系了条跟它眸子同一色系的蓝丝带。真的是很可爱的洋娃娃，祈一定会喜欢。

集觉得紧张啊疲倦啊一下子全飞走了，他径直推开店铺的门，向店员询问价格。它的价格对于一直妥善地攒着零用钱的集来说并不是无法接受。

集毫不犹豫地买下它，又在店员诧异的眼光中给礼盒挑选了祈可能会喜欢的粉红色缎带，之后高高兴兴地走出了精品店。

正好旁边的店门也打开，看来也买了东西的四分仪走出来。军师大人脸上也隐约有高兴的模样。两人对看一眼，同时转为无聊的表情。

为什么又会遇到啊。集在心里嘀咕。

四分仪俯视着集小心抱着的洋娃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以他的头脑，不难猜出集是在给谁买礼物。集也看向四分仪的手边，他拿着的盒子里是一条高级丝绢制成的黑色发带，纹饰简洁大气，不知道这是谁要买的。

四分仪回到基地的时候，涯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好参加今晚供奉院家的集会了。一身漂亮的珠灰色西装，显得优雅俊朗，气度不凡，给人纤细清凉的印象。如果带去街上的话，一定会引起女生们不断的回头观望和窃窃私语。

涯看到四分仪回来还有点意外。

“你回来的好快啊，还以为你会等我走了之后才能回来。”

“怎么会，万一任务不顺利，这可就是最后一面了。”

“所以你应该带着圣诞帽回来啊。”涯说。

虽然每次四分仪去采购时涯都会让他买顶圣诞帽，不过那只是“拿去挥霍”的另一种说法而已，四分仪也明白涯不过是让他想买什么买什么而已，所以从不照办。

四分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好丑。”

“嗯？”

涯一时没反应过来。随着涯抬起头，好似头巾的金色长发跟着摇晃，柔滑的模样也有如高级丝绢。

四分仪伸手挑开他绑住头发的皮筋，拿出那条发带，手势轻柔地穿过涯的发丝，把他的金发用发带整齐地束好。

然后他黑蒙蒙的眸子微笑着停驻在涯的脸上：“这下终于能出去见人了。”

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种事情不用在意吧，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你当然不在意，因为你丑自己看不到。”

“去你的，你好看你去。”涯伸手就要把发带扯下来，被四分仪按住了。

“算了，谈正事，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办了，至于结果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提到正事，涯神情严肃起来：“他们急着扳回一局，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你只要等着接电话就行了。”

“遵命。”

涯往门口走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问：“对了，这个你是从哪弄的？”

“……捡的，难不成特意买来给你吗。”四分仪脸颊僵了僵，无奈地说。

“哦，”涯抿唇轻笑，“谢谢，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但羊还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