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东窗

在谷寻醒来之后，他的秘密彻底摊开了。原来他一直在贩卖毒品，但他不吸毒，只是为了换钱，因为他有一个感染了启示录病毒，病情已经进入第四阶段的弟弟——寒川润。第四阶段相当于癌症晚期，病人身体被大面积的紫色晶化病毒所覆盖，无法硬性移除，最终会全身晶化而死。

在谷寻善解人意，有绅士风度的外表下隐藏的秘密，竟然没有人察觉到，集甚至有时会羡慕谷寻。现在想起来，当同学聊起有关父母家庭的话题时，谷寻在想什么呢？

谷寻头发乱蓬蓬的，长叹一声，忽然一笑，声音沙哑干涩：“既然被你知道了，你就去揭发我好了。”

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他原本就没有和谷寻分担痛苦的资格。原本被杀害的将是谷寻，痛下杀手的将是自己。不是可以插嘴的氛围，所以保持着沉默。

此刻他感觉不出谷寻在说谎，即使听出了谷寻话中的某种要诱导自己的意图，即使如此他还是愿意相信谷寻。

“我相信你，我也没有加入恐怖组织，只是碰巧遇到了他们而已。”

虽然双方都坦白过了，但集总觉得这对话有点像平行线，缺少着某种可以真正解决问题的东西。

他从自动售货机里取出两罐饮料，把其中一罐递给谷寻。

“谷寻，我们定个约定吧。”

冰镇饮料在夏天很是清凉，集和谷寻同时打开两罐饮料，像是举杯盟誓般喝了起来。

不管是谷寻和诺玛珍的事，还是集和葬仪社的事，他们都约定绝不说出去。

这一刻樱满集真的相信，他见到了谷寻真实的一面，他们俩的秘密永远不会暴露在大地黎明之下。

但不知是手里的冰镇饮料的凉意，还是氛围的凉意，集有种错觉，那真挚的约定似乎只是他和那罐饮料的，谷寻只是把它拿在手里而已。

渐渐昏暗的天空宛如被一张黑色的大网笼罩，慢慢向什么地方消失，随后留下了一片空虚。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云块，明净的星星散发微光，地面上仿佛铺着阴郁的浓霜。

涯的通讯器中传来鸫的声音。

“祈报告说目击者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也不必再追究。”

涯唇角蕴起无奈的笑：“这样啊……”

鸫的话已经追了过来：“这样可以吗？”

“随他们吧。通知镜一声，让他最近跟好樱满集和祈，如果樱满集出了什么意外，一定要让祈冷静下来待命，直接告诉她那是我的命令。”

工作日的早晨，大朵大朵亮得刺目的白云在空中飞掠，微风轻轻扬起路边的灰尘，桦树和杨树纷纷抽出芬芳的粘稠嫩叶，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阵阵暖风，空气清新甜爽。

电车上大多是去上学的学生，新闻节目里女播音员圆润、甜美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市民们看了往后的气候资讯，各自怀著或喜或忧的心情前往上班地点。

集和祈并肩站在电车门口附近。

“集，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吗？因为我想知道集的事，大家的事……”

祈并没有看向集，神色也依旧平静，只是脸颊带上了一丝红晕，嘴唇似乎微微上扬了。

集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但祈待在他身边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想要回答，但感到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使他有点窒息，那是猛烈的心跳。

电车刺耳的急刹车声响起，但要说到吵的话，心跳的声音更吵。扑通扑通响着。要形容有多大声，那只能用电车门开关的声音来比喻。

电车在不该停下的地方急刹车停住，门自动地打开了。一种异样的不寒而栗袭来，仿佛有冷气流控制了脊背。集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一双手已经用力把他推下了电车。

集踉跄几步，站稳回头，正看到站在电车门口的谷寻收回手。谷寻远远地、冷冰冰地凝视着他，在电车门关闭的一瞬间，集听到他随意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集看到祈身体紧紧贴着玻璃，眼神中有深深的不解和担忧。随着电车的开动，集很快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GHQ的士兵排成两个单行，沿路的两侧站着。他们穿着白色的制服，平端着枪。

集心里一阵空洞洞的震颤，飞驰的电车使他产生阵阵惊悸和难以言表的失落，不禁喃喃自语：“谷寻，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那是掩饰不住内心痛苦的表现。

“为什么！谷寻！”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走近。

集的恐惧代替了不安。

如果说那是个军官也太奇怪了吧，外表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外貌其实属于有魅力的一类，很奇异的紫色头发，左眼是只义眼，但那锐利如怪物的眼神能牢牢抓住站在他面前者的灵魂，全身散着足矣使对方心脏冻结的氛围。“别接近他”这个念头像野兽畏惧火焰般的忌讳，深刻烙印于集的本能之中。

“樱满集同学，初次见面，我是嘘界·巴鲁兹·诚，大家都称呼我为嘘界少佐。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嘘界把翻盖手机一合，语气莫名的慈祥，“你被捕了。”

电车上的学生们议论纷纷，祈看着集的身影越来越远，心中焦急，伸手想去拿电车上的安全锤破开玻璃。

“不行，祈小姐。”

听到声音的同时，衣袖也被扯住了，回头一看是镜，葬仪社最小的成员，他是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

“那是涯哥的命令。”

“涯……”

听到那个名字，祈犹豫着停止了动作。

嘘界望着远去的电车，朝着集意味深长地一笑：“你有一个好朋友呢。”

他朝两名士兵打了个手势，两个人立刻一左一右站在了集的旁边，押着他上了开往监狱的车。

车内不过是一个有轮子的监狱而已，它跟牢房一样缄默与阴沉，集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气从刺向他冰凉的额头。

嘘界坐在他身边，周围全是笔直地站着的士兵，车窗上有铁栏，每当有几缕光线透进，他们的枪筒都会闪闪发光。集既不可能逃脱，也无力去想逃脱的事。

他的迟缓状态来自他的麻木，而不是出于反抗。头脑如同喝醉酒似的昏昏沉沉，集只是呆呆地坐着，眼前就像隔着一层迷雾，什么也看不清楚。

嘘界悠闲地玩着填字游戏，看着屏幕上还剩下的三个空格，想了一会儿后对身边的樱满集开口：“樱满君，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哦，紧身七分裤之类的东西，三个字，你认为是什么啊。”

集沉默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回答：“……我不知道。”

『为什么？被骗了，是我太傻了』

觉得自己显然从一开始就选错了答案，深深地后悔着。昨天和谷寻约定的画面一幕幕还在眼前，积满眼眶的泪水几乎要如泉涌般迸发出来，集只能死命忍住。

嘘界突然猛地向后一仰，高高地举起了手机，十分激动地高呼：“是内搭裤，内搭裤……”

他口中咕噜着，把答案输入手机，满意地看到手机显示“通关”后，才看向集，发出听上去很愉快的嘻嘻轻笑：“我最讨厌填字游戏里面的空格了，希望你也能协助我把空格填满哦，为了能让你静心思考，我特意准备了一个房间给你，不过有点小，空格填完之前，你想待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