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入府为俾

白翎说的没错，这种话本子里惯用的方法确实好用，我仅在门口跪了不足一刻钟，便有一老妈子模样的妇人出来，用了几个银钱就将我给买下了。

　　我收了银钱，便在几个小厮的陪同之下，买了副简单的薄皮棺材，将白翎给葬了，因的无多余银钱厚葬，我又哭诉不想落下个不孝名声，便央求几位小厮大哥帮忙把棺材埋的深了些，几人看我可怜，又哭的梨花带雨，便也应了，棺坑挖了近一人深度，要用绳子吊着才将棺木勉强放了进去。

后我又装腔作势于坟头狠哭了一把，总之，一切似乎顺利的着实过了头。

只是这入府第一日，我领了衣服便被安排到了马房，好歹才将那一地马粪清理干净，却又被人命去清理恭桶，左右是个捡来的便宜奴才，又是新人，一入府便受尽了苛待。

想我活了近千年，即便是在众妖云集的落魍山，都会被尊称一句胡大人，如今却为了沈清淼这凡人丫头，沦落到洗人秽物之地，一时间我又于心中将出了这等馊主意的白翎骂了千遍。

因得不曾做过活计，便是恭桶我也刷的艰难，尽量小心，却依旧溅了一身污秽之物，直至晚间吃饭时辰，我身上已经臭气熏天，无人愿与我坐在一起，我也早就没了吃饭的心思，便想着早些回去躺着。

只是我这一身污物，着实惹人厌烦，刚进下人房，就见满地都是我被丢出的铺盖，几个同我一般打扮的丫头片子，正叉腰怒瞅着我，言下之意已了然，我这是被排挤了。

我耸耸肩，笑得何其无奈，总归不能没有地方睡就是了，便故作委屈，问：“那我要睡哪里？”

“柴房那边还空着，出了院子左转，就在马厩旁边。”不知谁开口嗤笑，剩下几人皆都乐的捧腹大笑，就好似欺负我是一件极为有趣之事一般。

我便在几人的大笑中，捧着铺盖出了院子，索性柴房窗扇完好，虽是脏乱简陋，但是勉强能住，再如何也比不得我身上衣服更脏罢了。

半夜白翎来看我，进门便抱怨：“祖奶奶你住的这地好生偏僻，害我好找。”

我瞪他一眼未理睬，他便在屋里转悠起来，纳闷道：“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祖奶奶你在房中小解了？”

我指指地上的一从衣服，白翎好奇拎起，仅瞅一眼便恶心地丢出老远，又抓起一把柴草用力擦着手。擦了几下，又疼的他龇牙咧嘴，上前两步将手递过来，抱怨道：“我说祖奶奶，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想弄死我？白日棺材埋得那么深，土又填的结实，若不是我命大，非憋死在里面不可，你看看，我挖土挖的两个爪子都磨破了。”

　　瞅见他红肿的两手，我心里不满平复了大半，道：“你给我出的这好主意，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舍得让你去死？”

　　白翎自知理亏，讪笑：“虽是苦了些，但你也如期混入相府了不是？明日你找个机会去沈清淼那边转转，苦日子不就到头了么？祖奶奶，你要看开点，谁还不是苦日子来的呀？想当年我没地住，还在山底打洞睡呢，你这好歹还有个柴房，不错了。”

累了一天，我早就也失了与他打闹的力气，点点头便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白翎何时走的我并不知晓，第二日晚间他又跑来，告知我沈清淼正一人坐在花园凉亭看月亮。

我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衫，想着马上就要从这脏累活计中解脱出去，脚下步子就快了几分，心里也难得多了几许雀跃。

沈清淼就靠在亭柱上，一动不动仰着头，风吹过，将她鬓间碎发挑起，衣寐飘动间，尽显萧索，月光自亭上落下，轻撒在她的鼻尖，明暗间，美艳不可方物。

　　似是被我的脚步声惊到，她转头看来，只是一瞬，便有泪光涌出，她慌忙起身，细细瞅我，似是不敢置信，许久才小心道：“墨羽？”

我低头行礼：“我是昨日刚进府的丫鬟，不小心在府中迷路了，走到了这里，我叫菜花，不叫墨羽。”

这菜花的名字便是白翎那小子起的，说的什么烂名字好养活，穷人家里都是如此叫的，我便也姑且信了他。

“你不是他……”沈清淼喃喃，目光又转向月亮的方向：“但是你与他长得好像。”　

我道：“这世间面容相像之人千千万，小姐看错了。”

她又转头看向我：“你的性子也与他相像，说起话来都是这般的清冷。”

我未语，亦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她又问：“看你的打扮应是外院的，你可愿调到我身边？我让你做一等丫鬟。”

这等好事，于他人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我却早早料到结果，没有调职该有的欢欣雀跃，亦没有感激涕零，我淡淡点头：“多谢小姐。”

她又为我更名，竟依旧起了墨羽的名字，白翎说，她这定是爱我爱极了，所以才想时时唤着我。

我被打发回去不足半个时辰，便被通知需去守夜。

今晚本该是大丫鬟翠珠值夜，或许是我破格提了职，一个刚入府的粗使丫鬟变得与之平起平坐，让她不快了，便让我来顶了班，也算是刚见面便给了个下马威。

左右我也不是怕冷之人，加之夜深，沈清淼早已睡下，我便不与计较，老老实实就在门口躺着睡了，好在这值夜的铺盖比我先前所用要软的许多，睡着倒也舒坦。

睡至凌晨，听房中有细微呜咽，我被吵醒，便推门进去。

沈清淼平卧于榻上，睡的极不安稳，她口中呼喊墨羽，似是极为痛苦，我上前轻唤她，几声过后她才睁开眼睛，待看清是我，便猛地扑了过来。

我感受她在我怀里轻颤，终是没忍心推开，伸手于她后背轻拍，道：“我在，我在……”

“墨羽别走，别走……”她哭着，几近哀求。

刹那丝丝酸楚涌上心头，我不明那是什么，却叫人好生难受，我努力呼气几口，好使不适缓解，轻道：“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不走了。”

“真的？”沈清淼从我怀里出来，蓄满泪珠的眼睛满是不置信，却不等我回答，她便记起刚收了一个极像墨羽的丫鬟，眼中光芒也陡然暗淡下去，她轻轻将我推开，道：“我喊的不是你，日后我再喊墨羽你不要进来。”

我一阵无奈：“那你以后唤我，我也假做听不见了。”

她这才又记起已经给我起了墨羽的名字，不由得被自己的尴尬逗笑，嗔道：“好一个伶牙利嘴的丫鬟，我这主子倒还拿你没辙了。”

见她笑了，我也放下心来，慢慢扶着她躺下，又将被子为她重新盖好，便斜倚在塌前，守着她入眠。

　 次日一早，翠珠前来侍奉梳洗，我就在一旁看着，这些东西我是不会的，沈清淼也并未责怪于我，倒是之后翠珠将我数落了一番，命我三日内必须学会大概，倘若学不会就再滚回我的马厩去。

　　 我自是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见众人都忙着张罗沈清淼出嫁的事情，顾不得我，我便找了个地方睡觉去了。

　　午间的时候，翠珠差人来柴房将我叫醒，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什么大家都在忙着，就我会偷闲，别以为得了个大丫鬟的名头，就没人奈我何了，如此云云。待骂够了，又见我这衣衫太过粗劣，这才命人带我去换洗了一番。

　　午膳本该是由我们这些贴身婢子们侍奉的，我这一来二去耽误了时辰，如此也恰恰错过了与沈太师等人见面的机会，虽说被翠珠骂的不太痛快，也算是我运气不错了。

下晌的时候，有妈子来帮着沈清淼挑选随同入宫的女婢，沈清淼未经犹豫便选了我。

　　入宫的大丫鬟名额只有一个，我去了，翠珠自然是去不成的，她本就看我生厌，如此便将她得罪了个彻底。

　　我不理会她吃人的眼神，假做兴奋地谢了封赏，又接过妈子递过来的几件衣服，随之便又为白翎讨了个位子：“墨羽在府外还有一个弟弟，名叫白翎，若我入了宫中，日后便无人照料于他，可否请小姐赏个恩赐，让我带弟弟一同入宫？”

　　沈清淼也不疑我一个葬父都需要卖身之人哪来的弟弟，当下便平白编了一个需要近身侍从的名头，将我这事给应了。　　

　　 翠珠正愁找不到挤兑我的名头，见沈清淼应的痛快，忙道： “小姐，此事恐怕不妥，这后宫之中最忌讳男子进入，若要带入，除非……”她抬眼看我，敌意更胜：“除非是阉人。”

　　一句话便想让我家中断子绝孙，女人毒起来，果真可怕。我听了倒是觉得无甚所谓，只怕若这话被白翎知道，非要与她拼命才是。

“这个无需担心”翠珠的如意算盘也只打到一半，便被沈清淼打断，她扭头对先前的妈子道：“此事你就去安排，我亲自去跟皇表舅说，他会同意的。”

　　 妈子应声退下，沈清淼似乎也是疲惫了，便将我们一同打发下去。

　　 我抱着新衣服准备回柴房换下试试，岂知刚走至一半便被翠珠给拦下。

　　 这丫头明显是做大丫鬟做久了，欺负人也欺负惯了，见我停住，气势汹汹的走来，上前便要给我个耳光。这丫头想的倒好，可我狐妖墨羽的脸岂是谁想打便能打的？我只是轻轻抬手拽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她便狠狠摔趴于地上。　　

直至她落地，我才听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传来，她捂着腰于地上扭动半晌，才似缓过劲来，费力扭身看向我，还要开骂，我先道：“你可想清楚，随小姐入宫的是我，我现在可高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