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阴魂不散

沈青辰狐疑的又将我打量了一番：

　　“你定是在诓我，据传落魍山中全是吃人的妖怪，就你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随便出来个什么妖怪就把你给吃掉了，我才不信你在山中能活下来。”

　　我摇头淡笑：“这世间哪有妖？”。

　　她陡然来了兴趣，又将声音压低几分：“谁说没有妖，我听我祖父说过，这青玥江山都是妖王帮着太祖皇帝打下的。”

这事我倒是听白翎说过，似是当年梵析相中了落魍山的地气，恰逢遇上当时太祖皇帝起义，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于是便有了如今的青玥。

见我不好奇，沈青辰也失了兴致，不满地瘪瘪嘴，也自顾喝起茶来。

酒足饭饱，我扔下一把银钱便起身离去，一旁等着的店小二见状赶忙上前，数了数银钱的数量，脸上就乐出了一朵大花，边点头一个劲致谢，边将酒菜之外的银钱悄悄塞入袖口。

　　走出不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喊，我眉头一皱，不想理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

　　沈青辰喊了几声，见我越走越快，便急匆匆追赶上来，横起胳膊一下拦在我的身前：

　　“明天我若想见你，要去何处寻你？”

　　我顿住脚步，定眼看着她，我着实不想再见于她，便道：“你不必寻我，我马上便要离开长谣。”

　　她咂咂嘴，对我翻了个极大的白眼，也不再拦我。

　　我侧身绕过她，径直走了开去，走出许久，她都没有再跟上，我总算舒了口气，见天色已然不早，夜市上也稀稀落落的没了摊贩，便找了一人问路，寻了个据说还算不错的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我在店伙计的敲门声中醒来，略微洗漱了一下，吃了些伙计端上的粥食便想出去走走。

　　整理了一下衣领，顺着二楼下去，就看见沈青辰正翘着腿斜靠在堂厅的桌子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看见她，顿时将我一大早的好心情散了个干干净净，我皱了皱眉，走到她身旁坐下，径自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

　　沈青辰回过身子坐正，装样子般咳嗽一声，见我不搭理，又用力咳嗽两声。

　　等了一会，见我实在忽视于她，她便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不好奇。”

　　沈青辰的笑刷的僵在脸上，神色也跟着有了些许难堪。

　　她低下头，慢慢捧起茶杯，眼睛微微下垂，一动不动的盯着杯中的茶叶，不再有任何声响。

　　她突然安静下来，倒让我有了些恍惚，从昨日见她，她就如山中的黄雀一般，叽叽喳喳说的没完，现在却又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我被她唬住了，于是改口问：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话一出口，我便悔得直想扇自已一个嘴巴，我从未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人，刚才还是一副落寞的样子，下一瞬息整个人都神采奕奕，样子好不得意：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好奇，我明明没有跟着你，却为何知道你落脚在何处？你想，我可是太师家的公子，找一个人还不容易？昨日我回去，就派出了府中十几个小厮，挨个客店打听，你生的如此俊秀，店家自然印象深刻，这不就找到你了。”

　　她说的眉飞色舞，临了还一脸期待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夸奖几句。

　　我无奈的伸出双手拍了两下，她便像个孩子似的笑的咯咯作响，笑罢就拉起我的手拽着往外走去：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喝酒去。”

　　我由着她拽着，没做任何反抗，心里也有了觉悟， 在我离开长谣之前，怕是摆脱不了这女人了。

　　马上我便见识到她口中喝酒的好地方，竟然是花楼。

　　白日里花楼的大门都是紧闭的，清悦居也不例外，沈青辰扬起右手，砰砰的砸了几下门，片刻便听见里面有人打着哈欠的声音。

　　吱嘎一声，大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看起来伙计模样的人睡眼惺忪的走出来，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赶忙满面笑意的迎上来：

　　“原来是沈二公子，您今日怎的白日里有空过来？”

　　沈青辰整整衣襟，装模作样的咳嗽声，道：

　　“昨日刚结识了一位好友，带着来尝尝云燕的拿手菜，云燕起了没有？”

　　伙计躬身道：

　　“云燕姑娘昨个晚间喝的有些醉了，这会子还在睡着，公子您先进来等会，我这就去叫她起来。”

　　沈青辰也不等伙计引路，就拉着我直奔二楼，一路上穿过几个大大小小的花厅，我的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

　　沈青辰见我目光所至，便也放缓了脚步，指着角落的一个挺大的花厅说道：

　　“那是风雅阁，平日里是供一些文人在一起饮酒赋诗交流情怀所用，旁边的两个小厅是不待客的，算是风雅阁的附间。你别看这里是花楼，可不是酒肉低俗之地，这里的姑娘可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她又指着斜前方的一个小花厅说道：

　　“我们要去的是醉月阁，这醉月阁是只对我一人开放的花厅，我们先去坐着，等会让云燕给炒几个小菜下酒，这云燕姑娘可是烧的一手好菜，我保你先前一定未曾吃过。”

　　我跟着进去，细看这醉月阁，布置十分淡雅，门口素色的墨竹屏风将内外隔了开来，檀木的坐塌中间摆放着一个吃茶用的案子，我脱掉鞋袜，来到木塌上坐下，蒲垫软软，竟觉不出丝毫凉意。

　　虽说白日里不会有人前来，花厅中的火炉却烧的通旺，烘的整个屋子都泛着热气。

　　沈青辰进屋便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挂在了一边的木架上，见我一动不动的坐在蒲垫上打量她，便走过来拽我起来，又将我身上的外氅取下，挂在了同一处。

　　“你穿这么多，一会准热的出汗。”

　　沈青辰说着，熟练的将水壶撤下，往火炉中添了几块碳，又抄起挂在一边的通条对内捅了几下，炉内的炭火呼的一下燃了起来。

　　她将水壶又重新座了上去，不一会功夫，壶中的水便沸了开来。

　　“给你尝尝我藏的私货，这可是要进贡入宫的茶叶，前些阵子到了府上，我便偷藏了二两，平日里待客是不舍得沏泡的……此茶自是珍贵的很，若是用这凡俗的茶壶沏泡，怕是糟蹋了。”

　　沈青辰说着，将案子上的茶壶撤下，又起身从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盏碧绿的玉壶，放在我面前，说道：

　　“此壶名叫鸳鸯翠，是用着上好的翡翠料子做成的，用来盛酒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我倒是觉得用来泡茶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她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将里面的茶叶尽数倒进玉壶，开水沏上，一股悠悠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待水八分满，她才将壶盖盖上，我再看这壶，便不由得惊叹一声“真真的好壶。”

　　刚才还是碧绿的壶身在开水的浸透之下已是几近透明，随着里面的茶叶泡发，就犹如一条条小鱼在壶中游弋开来，这样子倒像极了落魍山中的碧落潭。

　　见我对玉壶有了些许兴趣，沈青辰在我对面坐下：

　　“我就说吧，这壶用来泡茶甚好。”

　　我点点头，说道：

　　“此壶既名鸳鸯，想必应还有另外一把。”

　　“你说的没错，确实还有另外一把，不过那把壶不在我手里。”她说着，端起玉壶为我斟了一杯，褐色的茶叶在杯中打了个转便沉了底，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一股浓郁的茶香弥漫了口鼻。

　　“果真是好茶。”

　　沈青辰见我爱喝，便又给我斟了一杯，我本是想问一句另外一把鸳鸯翠的去处，却听门外传来浅浅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道婀娜身影便出现在屏风之外。

　　那女子对着厅内浅施一礼，道：

　　“云燕今日起晚了，望沈二公子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