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易9

——前世错过

“你，这算告白吗？”

“如果是，你的答案会是什么？”顾未易喉结微动，神色认真，正襟危坐，像个做错事听训的孩子。

“我的世界里没有如果。所以……我选择不回答。”清澜莞尔一笑，盖好琴盖，起身离开。她要回去好好想一想，为什么会是她一直被动，明明于情于理，应该是她把人撩得不知今夕何夕才对。

“清澜，你该知道我是认真的。没有如果。”良久，顾未易低喃。

清澜带着困惑绕着学校的明心湖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碰到自家哥哥。

“澜澜，你在这里瞎转什么？”看到自家妹妹接连走了三圈后，傅沛终于忍不住上前打招呼。

“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学校？公司的事忙完了？”

“我来陪末末去面试。她暑假打算去妈妈公司实习。”

“那末末姐呢”

“咳，你也知道，女孩子总有各种事情。”傅沛摸摸头，笑着说。

“那我先走了。”清澜成功转移注意力后，趁机提出告别。

“唉澜澜，你还没说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我来这，看到你都绕了好几圈了。”糟糕，哥哥不好糊弄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你也知道女孩子总有各种事嘛。”

清澜赌气道。

看着自家妹妹的背影，他怎么觉得有点迫切逃离的感觉。

晚上，傅沛在跟自家甜心末末煲完电话粥后，想到白天清澜的事，越发不放心。

看到做完实验回到宿舍写写画画的顾未易，忍不住把这事跟他说了，反正，他这两年也时不时地提起末末宝贝和澜澜宝贝。“顾未易，你说澜澜她不会是恋爱了吧？我的天，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当年追末末的时候不就是这么蠢吗？”

“啪嗒”正在推衍薛定谔公式的顾未易铅芯断掉了，他不自觉的把纸上已经写了一半的公式掩了掩，“什么？”

事实上，看不懂他鬼画符的傅沛全然没注意他在干什么，他好不容易想通，就止不住话匣子，“不行，我得防着点，想当年我不知道挡了多少狼，才没让澜澜被叼走，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不过，澜澜情商很高，难道是我想岔了？”

顾未易想着，情商很高，不见得吧。

顾未易做了一个梦，关于前世。

曾经，因为徐婕儿，他开始不理解这个世界。

为什么那么多不相关的人要对一件他们根本不了解真相的事情津津乐道，对什么都没做错的他谴责、谩骂、处罚，而他出于对徐婕儿的名誉考虑选择不去辩解，换来的是她冷漠的一言不发，任由他深陷舆论泥沼，甚至她又一次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有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小的药房里，他想，他病了。满室药香，无一味可解他心伤。

后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班里的毕业聚会，可能，他还在固执地等着一个肯定或者一份信任。可是没有，徐婕儿的自杀，于内，让他之前的所有隐忍和承担成了笑话；于外，他成了彻彻底底的坏人，而她始终作为受害者站在法律的制高点上接受众人的同情和保护。为什么呢？他再也不要做好人了，他想。

就这样，他对摔倒的女孩视而不见，对追上来的所谓正义的谴责听而不闻。

直到“谢谢你的担当啊。”

这句话就像施了魔法，他记住了这句话，也记住了那个眼盲、心如明镜的女孩。

但他不曾想过再跟她有另一种交集。

于是在女孩的追求中，他一直不曾动摇。每一天他都想，也许明天她就放弃了。

可第二天一如既往地看到出现在实验室里的她，他心中说不上是烦乱居多还是欢喜居多。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不喜欢实验室的。实验楼里充斥着药品试剂的味道，这对视觉缺失、其他感官异常明锐的她来说，无异于一场折磨。

后来，后来每每想起，他都痛恨当初口不择言的自己。

女孩虔诚还是打动了他，闭眼前，浮现出她在花间浅笑的模样，他想就这样吧。也许他可以试试。

所以，他看到女孩和一个帅气的男孩拥抱，相谈甚欢时才会转身一走了之。

后来，命运并未眷顾他，他听信了他曾经最不屑的谣言，认定她只是对自己一时兴趣，遂说了一些决绝的话。

“楚清澜，你这么廉价吗？”

“什么？”

“我说，我以为我态度够清楚了，我不喜欢你。你的喜欢对我造成了困扰，希望你以后，别再来了。”

他看到女孩一向无光的眼睛中有了亮光，那是泪水在阳光下的色泽，那一瞬间，他有些解气，还有一些后悔。

“好。”她哽咽着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直到相处两年的傻白甜室友找到他，“顾未易，你混蛋!”

熟悉的开场白，曾经一段时间，他从身边的朋友和同学听了太多，现在这句话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谁准你这样对澜澜的？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

“跟我有关系吗？”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她生下来就，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才做到一举一动跟正常人一样，这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你开始自卑，你说跟你没关系？!”

“你想多了，她在国外可不止一个前男友，怎么会是为了只是玩玩的我，傅沛，拜托你清醒一点。”

“不清醒的是你!”他一听这话，原本十分的愤怒到了十二分，“你看看，这都是她作的曲子，从前年到今天，每一份手稿都致以你的名字，谁他妈会为了一段玩玩的感情花三年的时间？!”

华丽的花体英文，“To my Gu”，几乎每一份都有，不可能，也许是巧合呢，刚好她喜欢过的人里有姓顾的，顾未易微微颤抖，强压下疯狂跳动的心脏。

“顾未易，你在逃避什么？清澜她认识的姓顾的就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顾叔叔”

顾未易抬起头，带着一线希冀，

“但你觉得澜澜会对你爸有什么吗？”

平时傻白甜的人狠起来敏锐得让他心惊，嘲讽的语气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我没有逃避什么，我只是不喜欢罢了。怎么，我好像没有义务喜欢任何一个追求者吧。”

“很好。澜澜，你该死心了吧。”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在他耳边乍响，女孩自虚掩的门扉出来，“我早就放下了，是哥哥还有些不甘心，非要来找顾同学讨个说法。算了，顾同学，又打扰你了，抱歉，我们先走了。”

后来，那些手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没丢。

再后来，傅沛偶然问他，“小易，清澜那些手稿，你扔了吗？”

“我，”顾未易有一瞬间怕被他看破，“我忘记了，当时也没注意，怎么了？”

“没什么。”傅沛的声音透着失落和浓浓的悲伤，“就是问问。”

彼时离上次不欢而散已经过了两个月。清澜应该已经到美国了。他正准备着去美国麻省的留学offer，并想象着如果再见到她，他该如何开始他的追求，对傅沛的异样只当他忙公司的事太累了。

直到看到一则简讯，“五日前，飞往美国的航班……失事坠亡”

那一刻，他觉得他的世界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清澜的葬礼他没有出席。

那一天他捧着从书柜中取出的一沓写满音符的五线谱，泣不成声。

后来，他修习了音乐，学会了钢琴，休学两年去伯克利当旁听生。

偶然间，一个金发微胖的老教授听到他弹钢琴，“你和我的学生弹得很像，我差点以为她还在。”

“您好。”

“不好意思啊，我太想澜了。”

梦里他和尤里老师成了忘年交，在他的教导下，他钢琴的技术青出于蓝，但这位可敬老教授虽然总是对他琴声中少了感情略感遗憾，却绝口不提琴声中如何浸入情感。

出于一种直觉，他不曾在他面前弹过清澜的任何曲子。因为那里，有他曾经害怕被发现却无法藏匿的东西。

这场梦，或者顾未易更愿意把它当做前世。

因为，太过真实，真实到他害怕现在的澜澜是一场梦，那他永远也不要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