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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误入彀中

江湖图记

黄龙叹息一声道:“柳生此剑你须得好好保管,亲自送到铁剑门交给地字门长老包有为真人,向他传递死讯,卓群道长此番是为我正道大业而牺牲,侠义凌云,好教铁剑门能迎回他的骸骨,让英灵魂归故里。”柳生郑重道:“弟子定不辱命。”

  铁剑门位于翠云山仙子峰,其派中自门主凌向天以下又分为天、地、玄、黄四门,天字门主司为魏金昌,向来身份神秘极少在江湖中露面,地字门主司便是包有为,卓勇卓慈二人便为他辖下,玄字门主为仇文杰黄字门主为储东明。

  这日几人过了竞陵渡过湘水来到樊城便打尖投店,柳生道:“弟子由此出发前往翠云山仙子峰可走水路颇为方便,师叔你看如何?”黄龙道:“嗯,如此甚好,只是此一去路途数千里之遥你须得事事小心谨慎,既不可鲁莽冒失招摇生事亦不必妄自菲薄堕了本门的威风。”柳生道:“弟子谨遵教诲。”又是一番垂伶苦心和同门间的不舍祝福,这才离开。

  出了酒楼便朝码头方向走去,这樊城东邻嵩阳西据湘水,北接鲁州难通巩城,与徐州亦不过两三百里行程,水陆便利经济兴荣,城市规模比之宁州犹有过之。城中人流如潮,高楼鳞次栉比,临街的房舍更是装饰考究,端的是飞檐高耸斗拱入云,每间楼顶筑有辟火灵兽,绘制彩图,楼窗则镂花雕刻,色彩鲜明富丽已极。整座城市依地就势,呈方城十字街形,各街各市按照不同的种类群集分布,井然有序特点尽显。穿过两条街道已然到了码头边上。

  今夜载客的是一艘单桅双层结构的楼船,此船底尖面阔首尾高昂首尖尾方,两侧有护板女墙,上面树着天地会的旗帜,船上一众水手均是膀阔腰圆的练家子。这船从樊城出发,沿湘水转经金沙,洛水最后到达三江汇集的天鼋湖畔的南州城,途中要路经淮州、仓州,荥城三座大城。这客船由天地会经营,途经之地也多是天地会的势力范围,而天地会的总坛便设在金沙与洛水交界的仓州城,他打算走水路一路顺流而下,到常州后再转乘跑沅水的客船前往黔州,最后转陆路到达仙子峰。

  这楼船当晚子时便出发,翌日一早已过淮阳镇,出了淮阳河道陡然紧收,两岸奇峰突起有如天地初开豁然一新,柳生起了个大早到船头来赏景。其时天色初明,左右危崖绝壁高峰刺天,溪涧流瀑洞壑成群,林间罩着朦胧白雾,山色空蒙,际此深秋时节金黄紫红绵延万里,风云往还河风拂得衣袂飘飞猎响,又见江水清冷墨绿,万物飞驰后退,竟生出冯虚御风的感觉来。

  他便突发奇想道:这天地间的山川、草木、风云、水土及雨雪冰霜是否亦与人一般生具灵性?要知清风扶岗明月印江看似平常,实则无不蕴含无限的自然法则,试想如果万物有灵那自然万物便亦可如同人体一般凝聚出真气来,而人体的真气既然可以外放,是否亦可外借呢?如能借得自然之力为己用,那就相当于有人在不停的给自己输送真气……,想着想着不禁对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自嘲起来。

  要知自古以来人类可以内修真元外练武技,两者结合方成武功,武道一途除此二者外别无他径,一些道家高手欲感悟天地,明晓自然之理,希冀能借之来充实自己以达到先天与本性结合,返璞归真的天人合一境,但又有谁可以做得到呢?只怕是以当世功力最为通玄的剑宗掌教玉衡真人也未能得窥此境,更何况柳生遐想的借道于自然。

  他收敛心神别让自己胡思乱想,竭力静下心来观赏沿途的风景,其实他自从上次死里逃生后便时常浮想联翩,就好像是冥冥中有所牵引一般,总是把他往这方面引导,只是他自己本来性格随常,尚没自觉。忽有人道:“兄台好雅兴,不知尊称如何?在下姚春乃天地会地财堂香主,负责打理此船。”

  来人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皮肤黝黑颇具豪气,右脸一道狭长的刀疤,不仅不显狰狞狠恶反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他随即想起在宁州城中覃兌还提到的天命堂堂主姚化元,虽缘坚一面没能见识到这位江湖老枭,但他五大派对江湖帮派向来便没有好感也只略觉可惜,现在虽对眼前这人不讨厌,亦无半点结交之情,淡淡道:“小弟柳生,不知姚香主找小弟有何事?”

  姚春前踏两步与他并肩站于船头,道:“恕姚某冒昧,柳兄可是第一次游览这嘉陵峡吗?”他望着前方无尽的山脉竟有种渊渟岳峙之气,柳生暗赞了声:“好厉害。”才赧然道:“小弟世居深山,尚是首次乘船远游,让姚香主见笑了。”姚春笑道:“柳兄弟勿要介怀,实因我们做的是沿河的勾当看惯才不以为然,此河段为嘉陵峡,延绵数十里,是湘水三景之一,这右边便是横惯千里的嘉陵山脉,南起淮安北抵淮州,柳兄弟首次前来定会有所收获。”

  柳生见他态度和善谦逊有礼印象大是改观,又见这湘水河如同一条深翠的丝绦,至延至群山峻岭尽头,实是美丽之极,犹然道:“悬崖对峙奇峰耸拔千山绿水包容万象,确是壮丽非常,不知姚香主所指的另外两景又有何名堂?”

  姚春娓娓道:“湘水三景,以天柱峰观云海为最,天柱峰乃嘉陵山主峰,层层上叠,直入天际,那天柱峰又是孤峰一座,宛如根撑天的柱子,鹤立群山故此而得名,柳兄可由淮安踏足顺山势而上,沿途观赏,便可尽览山中清流瀑布嶙峋怪石和葱林奇木等风光,待得登到高处,又可看那雾漫深谷峰浮云端的奇景,最后踏上天柱峰金顶方圆百里也尽在眼底,便可见那云烟万态晴光霞影,天地一线雾绕千峰的奇观,古人曾有‘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的妙评。“

  姚春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似是给柳生回味的空间,其实他也确实正如此,他自小于云台山长大,对奇峰秀水有独特的情怀,在随着姚春的讲解心中自然而然就描绘出嘉陵山那壮阔无垠风景来,似乎他自己正沿着那山间小径左拐右折层层上攀,最后卓立绝顶眼界豁然开朗,蓦地里生出一股“山登绝顶我为峰,海浪无边天作岸”的豪情壮志来,意犹未尽的道:“好诗,好景果然是妙得很啊。”

  姚春又才接着道:“另外一景则是柳兄登船时的樊城。”说到此处便不再做讲解,因为他觉得柳生自樊城而来已有自己的见识,其实他又岂知此时柳生正自懊悔不已,心中连连叹息糊里糊涂就错过了樊城这一景,而他本希望姚春继续讲解樊城又有什么名堂,但又羞于启齿,也只好表面装出大以为然之色。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两岸格局清晰可见越发的显得巍峨摄人,楼船乘风疾行,乘客们也陆续出来赏景,一时间惊叹感慨声四起,柳生道:“多谢姚香主,小弟收获良多,他日若有幸上得那天柱峰,实是姚香主今日之功。”而心中却暗暗思忖:“帮派中人多为尔虞我诈之辈,今日看来亦有如姚香主这样的古道之人。”姚春立马转身目光如炬笑道:“柳兄弟哪里话,有道是四海之内皆朋友,不如由姚某略备薄酒,傍着这江水风光喝上几杯如何?”柳生不禁一瞬踌躇,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宗内长辈一再告诫要与邪门歪道划清界限,不得与帮派中人来往,但立即便自我开导道:“这姓姚的香主气度见识均有过人之处,也不像是奸诈之人,与他喝两杯酒也不算枉顾师命有违门规吧。”他对酒可没什么抵抗力,一心想着喝了再说,便道:“承蒙香主相邀,小弟岂敢有违?”姚春大笑道:“请。”便领着他上了二楼。

  他跟着来到一间小屋,里面横着一套桌椅,不过其装饰之精细竟与陆地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尚是首次见到这种光景,内心不无叫奇,那小屋两边开有数尺纵宽的窗户,使空间敞亮之余更可以尽览两岸的风景,说以景傍酒实是半点也不假,姚春斟上酒水他看了看杯内晶莹透黄的酒水,醇香扑鼻,便举杯一口而尽,但觉甘辣之余又柔绵绵回味无穷,道:“好酒。”

  姚春陪了一杯又给他斟满才笑道:“想不到柳兄弟亦是酒道中人,此酒确非等闲品种,本人亦是多费周章才得幸物色到这两瓶,所谓美酒赠英雄来姚某再敬你一杯。”柳生大感惊讶,他非是酒中圣手,只是喜欢喝,只要是酒就向来来者不拒,适才虽感此酒略有不同,但终究也并不知道个好坏,只是习惯性这样一说而已,哪里料到对方竟直言不讳承认了,忙道:“姚香主有所不知,小弟对酒是来者不拒,但却品不出个子丑寅卯,姚香主的美酒实是被一个糊涂虫吃了,惭愧惭愧。”

  姚春笑道:“柳兄弟真会开玩笑,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如柳兄弟这样好酒而不挑酒的才是酒中真英雄真豪杰呢,况且我观柳兄本就是英雄人物,美酒赠英雄,值得很值得很。”柳生一怔赧然道:“如天下间的英雄全是如我这样一般,岂不教人笑掉了大牙?姚香主说话真是风趣。”他见姚春一直阿谀奉承心中便开始警惕起来。姚春果然道:“若姚某猜得不错柳兄当是剑宗传人,剑宗乃中原五大派之首,声名远播,中原人士无不敬仰颂德,贵宗英雄人物尽出,姚某亦是仰慕得紧,只恨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能与柳兄弟共饮一壶实是足慰平生。”

  柳生眉头一皱,暗道:“我五大派与帮会之间本就不对付,当日覃师兄于宁州大会上挑战铁阎王王乾使得他天地会阴谋未得逞,我剑宗与他天地会龃龉已生,以他们睚眦必报的作风未必肯善罢甘休,难道是他见我形单影只便要报复在我身上不成?哎呀柳生啊柳生只怕是你一时贪杯已堕入他彀中,这酒这酒……“便冷声道:”岂敢岂敢,我剑宗承蒙姚香主错爱高抬,却也敢不是中原五大派之首,不知姚香主有何见教?但请直言。“当下即暗运真气。

  姚春闪过一丝精芒道:“以柳兄之尊屈搭敝船实乃是本帮的福分,敢问柳兄是要到何处办事?姚某在这怀、仓一带或可效劳一二。”柳生暗把紫阳真气潜运一周后见并未大碍才暂且放下心来,想到:“这酒中虽无毒,不过你也露出了狐狸尾巴。”心中一寒便冷冷道:“多谢姚香主美意,小弟不过是贪图这天鼋湖甲冠天下的美景,想要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罢了,若真有什么事指不定真要打搅姚香主哩。”姚春笑道:“柳兄原是要去此处,那天鼋湖的景致必不会让柳兄失望,便是姚某这种粗人也是百看不厌呢,此去一路我颇为熟络,柳兄有事尽可与我讲,姚某定给置办妥当,来敬柳兄一杯。”柳生虽暂时无碍,却也不敢再喝他的酒了,起身道:“姚香主的美意小弟就此谢过,只是昨日在樊城小弟因贪杯多喝了,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今日却是不能再喝了,就此告退,请香主见谅。”姚春即起身道;“不知柳兄弟有恙在身,却是姚某唐突了,柳兄请便就是但有需求只须吩咐船工便成。”

  待得柳生离去,姚春立即脸色一沉,即进来一人道:“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要做掉他?”姚春冷声道:“不要鲁莽免得打草惊蛇反误了大事。”那人道:“云台山这帮臭道士三番五次坏我们好事,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隐忍吗?”姚春冷笑道:“我天地会何时怕过他小小一个剑宗?只要玉衡老道一死,届时便整个中原也尽在我们的囊中,不忍则乱大谋。”那人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姚春道:“严密监视这两个小子的一举一动,待罗网堂的弟兄们一到便万无一失了,我已警告过这小子,若他不识抬举也只好剁了喂鱼。”

  柳生回到船舱久久难复,感叹道:“江湖帮派中人,果然多是狐滑之辈。”这姚春看似豪爽大气,实则从接近他起便步步为营都在试探他,他心中来气又不禁想道:“此去一路休说你天地会颇为熟络,便是你天地会的龙潭虎穴我难道就怕了吗?”他自知接下来的行程绝不会一帆风顺了,但天地会未必就真敢硬扼剑宗而对他不利,而且依照江湖规矩亦不敢无故在自己的客船上图谋于他,可他还是挺高警惕把自己的状态保持在最佳,以防不测情况发生。

  于是他抛开杂念入定,潜运紫阳诀,冥冥中好似整艘船的动静都在他耳中,这恰似一种气息的感应,自从他在清平两战中所领悟后越发明显,其实这便是高手才有的敏锐之处,只是他才触及边缘而已,如若换成全阳这样的高手来便可轻而易举的感应着整条船的动静。过了不知多久,他正沉浸在这种奇妙状态中,然而忽然生出一丝警兆,感觉于角落上有人在窥探自己,猛得睁开双眼他正自练功一时间虎目迸光,整个角落上的乘客均是吓了一跳无不生怕招惹了麻烦,急避开他灼人的眼光。

  一无所获后柳生收回了视线,他虽没有发现端倪,但绝对可以肯定刚才有人在探查他,这是一种对于精气捕捉的直觉,若在他没有功力提升之前他可能会感觉不到,但现在他坚信自己的直觉,心想:“这人可摒藏气息瞒过我,身手绝不在我之下,如果是天地会的人何以要混在这客船之中?难道对方是夷教中人?”有了这一份突发的怀疑接下来他便更加小心注意,希冀可找出这人来。

  楼船日夜不停的前进,姚春自从那日后也再无任何动静,然而反给他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这天船速变缓,楼船进入了一段极其狭窄的航道,巨石横生暗礁密布,行起来便艰险万分,纵使是经验丰富的天地会水手,亦不敢处处不小心谨慎。他在这两天的时间里虽是只如往常般冥想休息,但实际上却是加倍暗中留意,可对方明显已有察觉,也再没做出任何试探的行为。不过他却已把目标锁定到其中一人的身上。

  另一边覃兌还一行人一路疾赶,这日路过一座大山,又于路边遇见个茶舍,众人便停下来喝茶歇息。这座茶舍由两进草舍和草棚组成,结庐于重岩之下,后面是高达百丈的巨石断岩,前方是深不透底的独径幽谷,高峰碍天,参差万叠,更妙的是在草舍后边一线从天而降的涧水,连天接地,铮铮如玉石相击,似是伶倌奏乐一般,茶农就此水煮茶,茶香弥漫结合那鸟语虫鸣,让人置身尘世之外。

  周泰由于身体有恙,不宜出来依旧在马车中休息,黄龙七人见着如此盛境却是心情大有好转,此时人流较少,偌大的茶棚内除了他七人外,也就西首边上还坐着一人,此人背向着他们瞧不清楚,但满头灰发披肩显然是个年纪不小的人。众人也不以为意,覃兌还接过一壶茶水送到马车上后方才落桌,黄龙呷了一口闭目细品少倾,说道:“好茶,这苦味与众不同,先苦而后甘,请问老丈此茶是何品种?”那卖茶老头须发全白,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弯腰驼背,不足古稀也必越花甲之年,此刻见有人称赞自己的茶,竟如同偶遇了知己,老眉横舒道:“山间野茶,望几位仙长莫要笑话。”

  “十分煎皋卢,半榼挽醽醁。”声音温和,却是西首那人自言自语道,老丈闻言更是欢喜道:“这位仙长竟识得我这山中野茶,不错,我们唤它作皋卢也叫苦丁,讲求的确先苦后甜,寓意着苦尽甘来,是我们庄稼人自己做来喝的。”楚天心闻言立即啜了一口,果是入口清苦甘在舌根,生津润喉回味绵绵,不禁暗暗称好。定玄道:“我等几人皆是凡夫俗人,老人家莫要仙长仙长的叫。”老丈忙惶恐道:“几位仙风道骨,实跟画中的仙人一般模样,老儿在这里看茶铺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哩,没想到一次就见了八位之多,实是老儿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说着便要拜倒,黄龙即袖袍一拂,那老丈身前仿似搁了一大团棉花一般,软软绵绵但就是俯不下身来,心中又惊又喜,只当是黄龙使了什么仙法,不由得更要顶礼膜拜,他非武道中人,哪知黄龙这一拂袖间已送出来至高无上的紫阳真气,也实是黄龙修为高深,真气收放自如已达可虚可实之境。

  黄龙心想:“这老丈是生意人,舌灿莲花且由得他。”便道;“老丈有理了,你老先忙吧,不必招呼我们。”那老丈连忙称是欢喜退下。几人闲话了几句,而西首那人却一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自斟自饮,黄龙便不禁多看了几眼,岂料这一见之下却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人已隐隐透出一股氤氲紫气,此气色他一生中便只在掌教师兄玉衡子身上见到过,又想起刚才那老丈的话,心道;“他说的是八位仙长,虽是满口胡诌,但我等自小修真却也有几分道骨之气,他倒也没说错,可见有些眼力,难道这人也是道门中人?”心想到此不禁又看了一遍,越发觉得这人虽背对着自己,但所发出来的压迫感却如同压在他心口一般,心下惊奇,要知他成名已久,于中原道门中人或多或少都有见识,便打个稽首道:“这位道兄请了。”

  众人均是一怔,自然知道他叫的是谁,齐齐望了过去,那人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尊驾有理了。”几人见到他的正面更是一凛,此人剑眉星目,鼻梁高高挺起,额角饱满丰富,颌下一片灰白短须,面色圆润,身着淡蓝色长衫,外披浅灰色鹤氅,却在这出尘脱俗中自有不怒自威之势,只他这份气度,纵是黄龙也自愧不如,黄龙一怔道:“道兄独自一人何不过来一叙?”那人笑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也不丝毫扭捏客气,径直便走了过来坐下,他站起来时身形极为修长沧桑中却又蕴着一股儒雅,几人无不为他气势所折。

  黄龙道:“贫道黄龙,我等俱是云台山剑宗门人,请问道兄尊姓大名?”那人笑道:“原来是剑宗的高人久仰久仰,贱名不敢称尊,在下慕容东图。”黄龙默念几遍:“慕容东图……”以自己听闻之广确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疑他不肯吐露真名,又知中原地广物博多有隐士高人或许便有自己也不知道的,便道:“请恕贫道冒昧,敢问慕容道兄仙乡何处?又要到哪里?此去不远便是鄙宗。”慕容东图道:“在下在这中原大地居无定所,不过是喜欢到处游逛罢了。”

  黄龙笑道:“原来如此,慕容道兄游历世间无拘无束超脱世外,深得道意,难怪道行如此高深。”慕容东图道:“无拘无束倒也未必,人生于这尘世间本就是尘世之物,又有谁可以真正的超然物外呢?无非是寓情于景和事的区别,至于道行高深就更加不敢当了。”覃兌还不禁道:“前辈托情于景乃是修道之真意,但世间邪道猖獗妖魔横行,黎民无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等修真之士无不以除魔卫道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如前辈这样岂不白白辜负了一身好本事?”他见黄龙与之平辈相交,自然该以晚辈自居,他这番话大义凛然,黄龙定玄亦是点头赞许。

  慕容东图眉宇间忽然闪过一丝煞气,微笑道:“这位小兄弟如此年少便有这样的武学造诣,想必是贵宗的掌教高徒吧?”覃兌还道:“家师全阳道长。”慕容东图道:“原来是全阳道兄的高徒,难怪难怪,小兄弟刚才所说邪教猖獗妖魔横行,请问小兄弟何为正何为邪?”黄龙定玄均是在暗自揣摩道:“此人对我剑宗似乎颇为了解,究竟是谁?”知他在考教覃兌还也想听听覃兌还会怎么说,而楚天心四人却是满心不屑,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吗?

  覃兌还道:“斯以为中原是正,西夷是邪,正道是正夷教是邪,自古正邪不两立,是以以黑白江为界,凡我正道之士莫不以杀过黑白江诛灭夷教为己任。”慕容东图笑道:“说得有理,请问世间的豺狼虎豹相互猎杀物竞天择可有正邪之分?”覃兌还道:“豺狼虎豹乃是畜生道,心智未开怎能与人相提并论?”慕容东图冷冷道:“那中原西夷可都是人?”楚天心道:“不错,但他们是坏人,我们是好人。”慕容东图冷笑道:“姑娘可曾问过在你口里的坏人眼中是否也认为你是好人呢?好人坏人岂有自封之理?”楚天心道:“他们他们当然要诽谤我们了。”慕容东图也不反驳她接着道:“依这位小兄弟之理,世间生灵的正邪莫不是心智在作怪?古人云:正邪之分全在于一念之间,一念得正人斯正矣,一念如邪人斯邪矣,现中原之地巧伪者多,正直者少,无不在为了争名夺利而不择手段,岂不是邪恶之人多而正义之人少?小兄弟既说中原为正,这样一概而论岂非是正邪不分?既是要铲奸除恶为何又要舍近求远而不先明正自身呢?”覃兌还道:“这……”却是一时找不到词来反驳。他们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中原便是正西夷便是邪,一生的目标莫不是剿灭夷教,此时竟生出一丝迷茫来,覃兌还还好,他对江湖已有所了解,只是初出茅庐的楚天心四人却是惊诧无比。

  楚天心忙道:“师伯,他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慕容东图突然眼光一冷如冰霜般瞧着覃兌还,楚天心四人却不敢与他目光相触。黄龙冷冷道:“阁下究竟是谁?要这样蛊惑这些小辈?”心中却不停的默念着:“慕容东图,东图……”却是冷汗已流了下来,慕容东图淡淡道:“世间之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黄龙道兄难不成要瞒他们一辈子不成?”定玄脾气比较火爆已然发怒,极不客气的冷哼道:“胡说八道,阁下亦是修真之人,何以这样肆意妄言,岂不是玷污了道义吗?”

  “咳咳……”黄龙忙道:“周师弟,你身体欠恙怎么出来了?”原来是周泰在马车中听这人言辞锋利偏又句句在理便想出来一睹真容,覃兌还忙上去扶住。黄龙已察觉眼前之人不善,却不提周泰是身负重伤,其实他心中已有一个猜测,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周泰道:“这位道兄词锋锐利见解独特,贫道亦想一睹尊容。”

  周泰刚刚走近见慕容东图朝自己微笑,即大吃一惊道:“你,你是你是……”他本无血色的面庞一下子更加苍白了,慕容东图笑道:“阔别十年,周兄别来无恙,咦你印堂虚黑嘴唇发紫是中了化阳掌吗?”周泰道:“果然是你。”急火攻心伤势急转而下哇的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黄龙身形一晃已到他身后点住六处大穴,周泰苦笑道:“师兄大敌当前,不要为我损耗真气了。”

  柳生心中已有了眉目,此人当在二十许间,一身行脚商打扮,糙头糙面,皮肤黝黑大槽鼻头,脸颊上两块黑斑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他之所以会锁定到这个人,皆因从头至尾都未曾与他眼神接触,似是有意避开,要知高手的眼睛比之常人要清明锐利,同时在同样修为的人面前也难掩其中的精光,尤其是到了柳生这级数的人。

  天色由明转暗,河道渐宽,照此速度下去,楼船可于晚上便到达淮州,要在淮州码头停船下客补客之后再转入金沙河道驶入仓州。可能是由于在淮州下船的乘客因快到目的地而喜悦,船上的气氛比之往日要高涨很多,俱是谈论淮州人文地理风土人情的言语,甚至有人高谈阔论着淮州的青楼别院红娘阿姑,也把柳生的注意力都冲淡了几分,不过此期间他一直都暗中注意那年轻的行商,发现他除了不与自己对视外也刻意避开其他人的眼光,总是一脸自卑形态,有不少人对其指指点点,显是在评头论足,更有甚者直接一脸鄙弃,这无形中竟是激起了柳生的同情心,暗骂这些势利小人,也自责自己错怪了好人,无形中也做了那以貌取人的鼠辈。

  夜色入深,激情终是难敌困意,噪声也渐渐平息,最后终成一缕缕均匀的鼻息音,他既放弃了那人便更觉得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于是练起坐功来,约四更时分功行周天后正准备要睡觉,却突然间楼船上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踏板足音,响声细若蚊蚋,显是有高手上了船,而且不止一个,他登时便睡意全无,心想天地会终于忍不住要向自己动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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