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火行歌12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周妙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飘来的小帆船，心思莫名。

　　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便在这静琼谷中，身旁只有余英奇。

　　余英奇神神秘秘地说要给她惊喜，可明明已经收到了他亲手做的花灯，有没有惊喜又有什么关系。

　　她转身去，看着对面那扇门发呆。

　　“阿瑾，答应我！只要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千万不要打开那扇门！”

　　不要打开那扇门。

　　周妙叹了口气，准备回过身去，却意外发现齐灵瑾又出现了。

　　她又变成了初见的模样，虚弱不堪，“阿瑾……你难道真要留在这个梦中，不愿醒来？”

　　周妙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你是说，这是我的梦？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梦？不，不可能……那样真实的余英奇，又怎么会是梦境？”

　　齐灵瑾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目光正对着周妙，一字一句，“那个结局即将来临，阿瑾，一切都在你的选择之中。”

　　“是打开那扇门，还是沉醉梦境，不知归处，都是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我哪里还有选择？”

　　周妙落了泪，静静走到那扇门前。

　　只听得一声“不要”，周妙打开了那扇门，余英奇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那遗失的惊喜，分明便是周妙的画像。

　　只是梦境已碎，不复存在。

　　恢复意识的周妙忽地从床上惊坐起来，使得英男又惊又喜。

　　“姐姐，你终于醒了？”

　　周妙沙哑着声音，似乎是带着犹疑，“这里，是什么地方？”

　　余英男将她扶起，看向门口端着葯碗的那人，道，“这里是静琼谷。先别说了，先喝药吧！蛾皇，快把药拿来。”

　　她在逃避问题，周妙明显察觉到了，对面的人递给她一枚蜜饯，笑的温和，“药苦，吃块蜜饯吧。”

　　周妙这才发现对面之人一身白衣，正是白谷逸。

　　可刚刚，她明明听见英男唤他蛾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谷逸打了眼色，复又退下，把空间留给姐妹二人。

　　“姐姐，你不知道，蛾皇太搞笑了！他居然飞到一半，自己又掉下来！”

　　英男静静地陪着她，努力搜刮些好听的笑话逗她，可她只是听着，没有一丝笑容 。

　　周妙的神情恍惚，她在想什么，英男心底再明白不过。

　　她听见周妙问道，“他，在哪？”

　　他，当然是指余英奇，余英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他已经不是当年小村村的余英奇了！天地间，再也没有曾经的余英奇了！”

　　也许是当时的阴差阳错，余英奇就此恢复了守护者之力。

　　他开始变得冷酷，亦是有意寻找他们姐妹的踪迹。

　　英男怕她难受，不愿提及，可又担心她的安危，不得不提上那个名字。

　　“姐姐，你答应我，就留在这里好吗？不要去找他……”

　　英男还是长大了，再也不复当年的天真。

　　可周妙还是要去，她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可她肯定的是，这一次，她逃不过的。

　　余英奇说的对，只要推开了那扇门，他们必是永远的敌人。

　　她推门出去的时候，看见门口的白衣男子，亦有些复杂，“你为什么要骗英男，说你是那个蛾皇？”

　　白谷逸满是苦涩，“我终究做错了太多，比起我这个白饭团，还是蛾皇才能叫她更能接近一些。你……”

　　“我不会揭穿你，但是她总会知道的。”

　　周妙叹了口气，生不起半丝同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引来未来的变化，是齐灵云，还是余英男？

　　他早该做出决定，如此拖着，只会将两个女人都伤害。

　　＊＊＊＊＊

　　彼时，凌云峰上，蜀山危机不断。

　　大方散人提取出来余英奇的记忆中，那个白衣的血影，竟然是长眉真人。

　　众掌门责骂间，雀影已经下了决定，准备顶罪，可一道光束飞来，打中了他，阻止了他的自杀。

　　众人皆是看去，青衣的周妙静静站在那里。

　　“与其在这里，靠着虚无缥缈的记忆伤害别人，倒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们真相。”

　　大方散人明显心虚起来，“周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大方散人，你就那么想去六十年后看看吗？你怎么知道我会心甘情愿的拿出赤魂石？”

　　“早在永夜城，我便心存怀疑，弥尘遇险，同张问天设下陷阱，绝非巧合。”

　　“赤魂石古今可通，生死可覆。可若非是选中之人，便如同作茧自缚，难不成张问天没有告诉你？”

　　众人皆是吃惊，大方散人趁机逃走，长眉真人叹了口气，同雀影对视一眼。

　　“周妙，你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空旷的大殿上，只剩下长眉真人，雀影同余英奇。

　　“我的来历，便是来自六十年后。”

　　“六十年后，蜀山在掌门周青云的带领下欣欣向荣，如果不是张问天，我跟英男，都不会来到这里。”

　　“周青云便是我的母亲。我从小便在蜀山长大，接触的都是蜀山的功夫，而父不详，便成了我的心结。”

　　“当日，张问天攻上蜀山，英男不肯交出赤魂石，放出五行灵碟，方有这场奇遇。”

　　余英奇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你不该来的。”

　　只剩下他们二人，周妙含笑，“不，我还是要来，迟早要来。”

　　她静静地看着余英奇，红了眼圈，“余英奇，没了赤魂石，我便如同你当日所见，成为见光就会死的怪物，再也不能回到我娘身边，回到六十年后，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取走赤魂石吗？”

　　余英奇的面上冷酷，神情却出卖了他，周妙依旧笑着，“好，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便舍出赤魂石，救你的族人。”

　　“什么条件？”

　　“娶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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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红的喜袍，喜庆的气氛，颜人英却落了泪，这样的结局，早在一月之前，她大概是高兴的，可现在……

　　“师长，你哭什么啊？”

　　周妙替她擦干眼泪，满是笑意。

　　“你们都觉得他不再是曾经的余英奇了，是吗？可在我心里，他一直就是我的那个余英奇！不曾变过！”

　　“他装得冷漠，不过是伪装内心的不忍罢了。说来，能从蜀山出嫁，我很开心，这是我离母亲最近的一步。只是可惜，英男不在身边。”

　　颜人英不忍看她幸福的表情，忍不住哭意，便找了借口出了门。

　　周妙打理头发，忽然听见隔壁苍墟又热闹了起来，原是雀影师尊捉住了素裳。

　　她叹多事之秋，却又从镜子里看见齐灵瑾，高兴不已。

　　“你是来恭喜我的吗？”

　　数日不见，齐灵瑾的身影已经接近透明，她看着周妙闪过怀念，“你很幸福，很好。”

　　“可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为什么？我不是……”

　　齐灵瑾苦笑一声，“阿瑾，你还没有明白吗？”

　　“明白什么？”

　　齐灵瑾步步靠近，相似的面容就好像在照镜子，她无力地抚上她的脸，神情古怪，“阿瑾，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从头至尾，我们便是同一个人。”

　　“六十年前的齐灵瑾不甘心被自己的亲姐姐抛弃，怀着一丝怨念活了下来。果然，她等到了那个没有感情的自己。可当那个自己渐渐懂得了感情，那么齐灵瑾，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阿瑾，是时候，该告别了！”

　　周妙只觉得脑海中仿佛炸裂一般，一些记忆穿梭时空，飞入她的意识当中。

　　那个粉色衣服的姑娘，悄悄走到齐灵云身后，蒙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齐灵云也是配合，“你是谁啊？”

　　她一蹦一跳，挽过齐灵云的臂膀，“哼？笨姐姐，我是阿瑾啊！”

　　阿瑾！阿瑾！

　　周妙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姑娘浑身是血，背靠在齐灵云身上。

　　周围厮杀的人群，只剩下她二人，沙艳红满意的笑了，“很好！只是，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去吧，做出你的选择！”

　　齐灵云求情无果，一步步向着她靠近，把剑插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姐姐啊，竟然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她甚至来不及告诉她，自己本就是要成全她！

　　周妙的眼角流下泪来，忽然推开了门，往苍墟走去，她要去问齐灵云最后一个问题。

　　＊＊＊＊＊

　　“我不是齐灵云，我是齐灵云的双胞胎妹妹——齐灵瑾。我与姐姐齐灵云，同来自于齐心阁。当年齐心阁被屠，我们姐妹二人便被落仙宫囚禁，落入地狱。姐姐为了护我，才成为右掌使。直到落仙宫大战时，姐姐战死，谷逸这才将我救出。”

　　话音刚落，周妙身着喜服，步步走近。

　　“齐心阁？”

　　“可是以锻造武器出名的齐心阁？”

　　齐灵云的神情一顿，接着道，“正是，当年落仙宫威逼我父亲提升天璇星沙的功力，被我父亲拒绝后，恼羞成怒，杀人灭口。我们姐妹也就此落入落仙宫。”

　　“据我所知，齐掌门确实有一双孪生女儿。而齐心阁有十八座楼台，其中最大的楼台，便是以他双生女儿的名字命名，称作云瑾阁。若是她们还活着，便如同你这般年纪了。”

　　素裳见此，不甘示弱，“齐灵云，你这个叛徒！齐灵瑾早在之前，就被你亲手杀了！”

　　齐灵云的目光闪过一丝狠厉，一瞬之间又恢复了正常。

　　“素裳姑姑，你怎么会这样污蔑我？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就身体不好，不能习武。”

　　又有一掌门，上前探脉，“有没有武功，一试便知！”

　　齐灵云心狠至极，显然已经自废武功，周妙忽地笑了，她的问题，已经不必再问了。

　　她对自己都如此心狠，何况是为了生存，杀一个齐灵瑾又如何？

　　素裳哪里甘心，又是咆哮道，“哼！齐灵云你没有想到吧！齐灵瑾没有死！那日，我救出宫主之时，她答应过会保我一命！”

　　周妙心上一动，忽然想起那日受齐灵瑾，不，是曾经的自己所托，救了素裳。

　　她听见身后素裳又道，“齐灵瑾！你在哪里？你快出来！”

　　她叹了口气，声音清越，“不必叫了，我在这里。”！ “周妙！”

　　她把众人的吃惊看在眼里，缓缓走到齐灵云面前，相似的面容，就好像是刻着模子印下来的。

　　“好久不见，笨姐姐！”

　　只一句话，就让齐灵云的心仿佛遭受撞击，“阿瑾……”

　　不，不是阿瑾，她的阿瑾，早就死了！

　　齐灵云狠狠地看着破坏她幸福的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我？”

　　周妙只觉得她简直可笑，转身看向众人，“乌掌门，若我没有记错，你的这把剑便是齐心阁所造。”

　　乌掌门闻言点头，“正是。”

　　周妙轻轻划破手指，血便流了出来，那把剑就飞向了周妙，恍若有灵。

　　“你们可能不知道，齐心阁所造的剑，之所以威力极大，是因为都是由铸剑师精血融入，方能有灵。而这把剑，是我所造第一把剑，也是唯一一把。”

　　“我父亲在世时，常说姐姐齐灵云性情狠厉冷漠，恐非铸剑师的人选，所以并不曾教过姐姐齐心阁的铸剑术。”

　　齐灵云的谎言不攻自破，她流泪看向周妙，只觉得荒缪，“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

　　“我来，本是想问一个答案。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我确实已经不是齐灵瑾了！被自己姐姐杀死，怀着一丝不甘活下来的齐灵瑾，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我，只是周妙！”

　　她转身离开，齐灵云悔恨交加，落下泪来，“阿瑾……”

　　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一个叫阿瑾的姑娘，回头甜甜笑着，“笨姐姐！我是阿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