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8

沈月生平安回了沈家。好在这一行凶险万分，却并无大碍。

　　沈四海听了他的叙述，方知道自己想岔了，误会了沈家，心下讪讪。

　　他看了一眼沈星移，这才想起考虑沈月生的提议，神情复杂，“这……真的可行吗？”

　　沈月生明白父亲的顾虑，目光也不由得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沈星移，虽说是坐没正形，却是难得洒脱。

　　沈月生笑得一脸玩味，又略带些自信，“旁人，或许不行，咱们家星儿，肯定行。”

　　沈月生想起那个端庄秀丽的吴家小姐，心思百转。

　　那位吴家小姐言语间透露出的对沈星移的点点心意，绝非作假。若是能成……

　　他又瞥了一眼自家蠢萌的弟弟，摇头轻笑，倒是好命！

　　沈四海素来信任沈月生，并未多言，随即又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似乎是在估量这件婚事儿的带来的利弊，沉默良久。

　　沈星移聪慧机智，明显感受到了父兄神情的异常。他眼轱辘直转，左看右看，憋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沈月生，“哎！哥，你跟爹说什么悄悄话呢？”

　　他挑眉示意，眉毛一挑，满眼都是笑意，沈月生看得好笑，也没急着答复，抿了口茶，方才开口，“也没什么。星儿，你也不小了，我跟爹的意思是，先给你订一门亲事，安定下来。”

　　沈月生说的直白，其实也隐含了试探的意味。

　　果然，话音刚落，沈星移便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厉声反对，“不成！绝对不行啊！爹，我跟你说，我不成亲，不成！”

　　沈四海被打断了思路，一脸气愤，“你嚷嚷什么？谁家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星移素来害怕父亲沈四海，不敢触他眉头，嗫嚅道，“那不一样啊……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再说，大哥，不也没成亲吗？凭什么……”

　　沈四海听他叽里咕噜地小声念叨，甚是来气，“不成也得成！”

　　沈星移梗着脖子，又要叫嚣，沈月生连忙阻拦，又是劝慰，“星儿，你且先让爹把话说完。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

　　沈星移一向崇拜沈月生，也没敢多言，只好又瘫坐在椅子上，直翻白眼，明显不服气的模样。

　　沈四海气得发抖，指着沈星移又是一番臭骂，“月生，你看看他那个样子！人吴家东院能愿意把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嫁给他？做梦！”

　　吴家东院？大小姐？

　　沈星移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沈月生，活像一只小奶狗，“哥，你刚刚说，要我娶的是谁？”

　　沈月生转过头，正对他晶晶亮的眸子，越发觉得自家弟弟浑身上下都透出一个蠢字。

　　他也没遮掩自己的笑意，只道，“正是吴家东院的大小姐——吴灿。”

　　吴灿！

　　沈星移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却又听见沈月生又道，“这吴灿，乃是吴家东院唯一的女儿，又是娇宠，地位非凡。如若吴沈两家能结秦晋之好，必然会在生意上助沈家一臂之力。咱们也就不用担心吴家会给我们沈家使袢子了。”

　　沈月生好似担忧沈星移听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得格外认真。

　　沈星移却是失了兴趣。

　　他喜欢周越。不是因为她如今是吴家东院的大小姐吴灿，不是因为这些身外之物。

　　他喜欢她，他想对她好，给她最好的，包括爱情。

　　沈星移的眸光渐渐暗淡，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

　　他们之间差的太远。他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尽管活的自在，却是一事无成，一无是处。吴蔚文绝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他！

　　他哀默，沈月生也发现了异常，静静地看着他，问道，“星儿，你怎么了？刚刚……”

　　若说原先沈月生的把握有七分，如今却只有五分。沈星移的突然变脸，显然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我不会娶她……”沈星移全然不管沈四海听到这话的愤怒，自嘲一笑，“我沈星移一事无成，如若真要与吴家结亲，只怕是结仇吧……”

　　小少爷说得轻声，不由得莫名委屈，他明明很喜欢她。

　　可他不能娶她，至少，不是现在。

　　＊＊＊＊＊

　　凤冠霞帔，金银首饰，周越皆是仔细考虑，有的甚至要在周莹手上试过，才算放心。

　　不光周莹，周老四也是一头雾水，莫名伤感。

　　周莹要出嫁了，嫁的还是吴聘。

　　周越也没料到他们夫妻的缘分如此深厚。她不过是略施小计，放出风声，吴聘与沈月生一道受了重伤，胡志存便迫不及待地上门退了婚。

　　吴蔚文感叹多年老伙计的情分，红了眼，答应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吴聘提出要娶周莹为妻。吴蔚文居然也没反驳，随他去了。于是乎，也就有了这采买之事。

　　周老四本是陪着她们姐俩一道，走到半道上，又借口逛逛，溜了。

　　周越心知他是手痒了，也没阻拦。

　　周越到底遗憾前生周莹婚礼的仓促，想着弥补一切，因此格外用心。

　　周莹本就不舍，看得她如此，更是心情复杂，“阿越……”

　　周越险些落了泪，擦干眼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怎么？还没嫁到我家，就开始替我哥省钱了？可不用，我哥能干着呢，饿不着你！”

　　周莹叫她一番抢白，也不知该哭该笑，只能点着她额头一番教训，“你啊！真真是个磨人精！”

　　“我哪有？你看这块布料怎么样？”

　　周莹瞅了两眼，也没多大建议，只换来周越几句玩笑。

　　“你呀，真是没眼光！算了，我还是自个儿挑吧！”

　　周莹也没在意，只是忽然想起了一桩旧事，她看周越的眼光就有些复杂了。

　　好似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周越从街面上回来，便生了一场大病。

　　那个夜晚，周莹守着她，几乎彻夜未眠，也就是那个夜晚，她听见周越细微的喃喃自语。

　　她说，“沈星移……你别走……”

　　起初，她还想问问周越沈星移是谁，可过了这些日子，先是沈家为奴闹得够呛，又是吴家东院去当学徒，她早已忘了个干净。

　　如今，这个时候，她却忽然想了起来，毫无预兆。

　　周莹张了张嘴，还是开口问道，“阿越，你和沈星移……”

　　周越淡淡看了她一眼，好似奇怪她突然问起沈星移，却并未有反感之意。

　　周莹看得明白，她想，沈星移，或许对周越不一样。

　　于是，她又开口问道，“你记不记得，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你做了噩梦，浑浑噩噩的总是叫着沈星移的名字？”

　　周越一愣，好似从脑海里硬生生地揪出来这段记忆，有些彷徨，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解释。

　　她不答，反问周莹，“你就是，从那个时候，知道了沈星移？”

　　周莹点头，“嗯。最初便是。只是时间长了，我也记不清了，可刚刚……偏偏就记起来了。”

　　周越叹了口气，也不知想说什么，只是直白地回答周莹，“你没有听错，那个晚上，我……确实梦见了他。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他……”不认识现在的他……

　　周越顿了顿，神色自若，“不过，我想……我很喜欢他……”

　　我很喜欢他。

　　周莹觉得自家妹妹直白的可爱，先是一惊，而后又是笑道，“这也没错，沈星移虽然玩世不恭，人确实不错！”

　　她说这些话，完全忘记了当初是怎样暴打了小少爷。周越不由得笑出了声，也不知是可怜沈星移，还是可怜自家兄长。

　　姐妹俩正聊着，周老四却突然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把周越姐俩带到了酒楼，说是要庆祝周莹出嫁，甚是古怪。

　　养父周老四手里从来没有余钱，岂会有钱下馆子？

　　周越同周莹对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

　　果然，请客的是周老四，付账的却是沈星移。

　　周越一愣，一时无话，身旁便没了周老四与周莹的身影。

　　她俏生生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帕子捏的紧紧的，脸上也染了薄红，煞是拘谨。

　　沈星移满脸温柔，轻轻地拉过她的手，扶她坐下，见她没反抗，反而很配合，不由得握得更紧一些。

　　周越挣脱不开，索性随他去了。

　　“我爹本来要去吴家东院提亲……可是我拒绝了……”

　　周越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血色全无，尽是苍白，她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苦还是涩，只是轻声道，“我知道了……”

　　沈星移见她沉默下来，怕她多想，直接扳正她的身子，四目相对，“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想娶你，我想给你最好的一切！可是，现在，我还做不到……所以，我不能娶你……”

　　小少爷说的认真，眼神直对周越，她的泪缓缓落下，一滴滴落在沈星移的心上。

　　沈星移惴惴不安，连忙收了力道，问道，“你怎么了？我……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周越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怀里，“我等你……”

　　你不会知道，方才我还在想，那夜喃喃自语会不会只是一个梦？

　　如今，梦终于成了真的。

　　斗转星移，初心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