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雨后山路湿滑，今日药草收获不菲，然而采摘过程却艰辛无比，她粗粗喘了几口气，看着满筐带着淤泥的草，叹了口气，走到河边耐心清洗了起来。

她忽的一怔，虽自己武功还不高，可前来之人竟毫不收敛自己的气息，甚至是刻意想让她发现。僵硬转头，却见白衣少年倚在树边，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看到他一瞬间的不自然。

风寻甩了甩手，将最后一棵收好，心里紧了紧，却突然想起他并不知道弄玉的真实身份，才放下心来，弄玉应该未出什么事。听见白凤清澈的嗓音：“你……你有琴吗？那种，不太一般的琴。”

“琴？”她怔了怔，想到了紫兰轩里曾带着无限向往、总是温柔抚琴的女子，会是她吗？“你是要拿去送给哪个姑娘？”她装出一脸揶揄，忽略了心底的一丝失落，细细观察着白凤脸上的神情。

白凤轻咳一声，微微转过了身：“只是有一个人，我想听听她的琴声是什么样的。”风寻抿了抿唇：“是你的新朋友吗？”“我没有朋友，”沉默了片刻，白凤低低补充道，“不过，你若是这么认为，也可以。”

风寻忽的有些鼻酸，弄玉在将军府孤身一人，没有她最喜欢的琴，一定很寂寞。她吸了吸鼻子，勉强一笑，道：“我也认识一个琴师，但她已经离去，她对自己的琴很是爱护，弹出的曲子也十分美好，我至今都很思念，那把琴，没有好的主人，只是徒惹尘埃，你拿去吧，为它找一个惜琴的好主人。”

……

屋中，紫女听闻了她欲取走弄玉的琴，竟没有想象中的阻止，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将琴递给了她，她平白感到一丝不安，弱弱问道：“紫女姐姐？”紫女却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安抚地将手搭上她的肩：“没事，这把琴确实该有个主人，弄玉会感激你的。”

我将琴还给了弄玉，她是不是会更感激我？风寻紧了紧手中的琴，努力忽略了心中那一点不安，转身匆匆离去。

——

后来的她，是怎样万分悔意地想将少时的自己骂醒，无知、单纯、蠢钝。她始终对弄玉的冒险与牺牲担忧、过意不去，为弄玉终于有了可以寄托心意的东西而心安了一些，可当她奔去了约好的树下，却只见到了安安静静倚在树干上，甚至唇边还染着一丝笑意，然而却失了气息的弄玉，以及，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瘦弱无助，带着血气的少年人背影。

她从来没有见过白凤这样绝望的样子。心中却不受控地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弄玉便能与你相知了吗？

卫庄掐住了白凤的脖子，然后轻蔑地松开，任由虚弱的少年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落地。

“因为你，还不够强。”

……

白凤加入了流沙，对于他的新的归处没有多说一句。她浑浑噩噩地忽略了他的抵触，包扎好了他身上的伤处。看着这个昨日鲜活、今日失色的少年从未脏过的衣衫上面斑斑血污，一直低着头，拼命睁着眼睛，想将一波波欲涌出的泪纳在酸涩难忍的眼眶中。

沾湿的布巾擦上了他沾血的下颚，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明明这人应该已经耗尽了力气，那手上的力气却大得让她一抖，好像是一直忍耐的人按压不住的情感无法控制地溢出。眼中忍着的泪不受控制地被晃下，狠狠砸在白凤被染红后又变黑的护腕上。清澈的嗓音不再，沙哑得让她心如刀绞。他说：“这是墨鸦的血。”

那个墨衣的男子，不过就比白凤长了几岁，却成熟得惊人，一双眼睛像是可以看透一切，他一直很警惕，后来虽态度软化，她却都还没能确定他究竟接纳自己到了何种地步，如今再见不到了。她本以为，只要自己真心相待，过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可以变得很好。

呵，什么真心相待，如果不是自己送出去的琴，他怎么会这样就死了，死在一个人本应该最美好的年纪。白凤脸上的血被蹭到薄薄的手帕上，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她掩面哭泣，转头跑出去。白凤抬眼看着女孩冲出去，忽的意识到什么，抬手欲拦，却还是坐了回去，眼中薄雾笼罩。

风寻被路上的石头绊倒也不顾，狼狈地胡乱撞进了一间房，兀自捂着脸痛哭了一番，抬头却见自己进的，正是之前弄玉暂住的地方，心中更是难以言喻地悲痛。

紫女放下手中那支弄玉常戴的簪子，走了过来扶她。风寻坐在案边，抽噎道：“那天，姐姐是不是知道我要将琴送给弄玉？”

“是。”

“你们也早知道我与白凤的关系？”

紫女垂下了眼：“我们只知道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风寻闭上了眼，道：“都是我，太傻了，总是没有什么用，还害了别人，紫女姐姐，你那日，该拦下我的。”紫女抚上了她的手：“这件事，本就是我们的计划，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来做。”

她睁大了眼，双唇触了触，再不知说什么……

白凤比她想象的更快振作了起来，他很明白自己没有时间伤心，必须挣脱桎梏，变得更强，去承受自己三倍意义的生命。他常常练武累到站不起来；流血之后会默默找一个地方包扎，之后便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常常不服输地去找卫庄挑战，失败后倔强地继续在训练场上耗尽力气；他不再执着于完全的轻功，一拳一拳地练近身搏击，消瘦的身子日渐精壮了起来；但对速度的追求仍从未放松，他的凤舞三幻已经可以变幻出四五个身形来。

她很心疼，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白凤最不需要旁人的这种情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借此麻痹自己日夜被折磨的内心，可有一点是明确的，他想变强，强到可以掌控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