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是。”他淡淡地回答,手下动作不停。
“可是你既然知道姑苏内家子弟的纹饰,就一定与蓝氏有关。”
沉默。
“一个魂魄,在忘川里来来回回洗了千百遍,早就将俗世的味道冲干净了。”
听了这些没头没脑的话,魏婴皱着眉头拽了拽蓝湛的衣角:“不会是疯了吧?有妄想症?”
蓝湛摇摇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双清明澄澈的眼。
那绝不是一个疯子的眼神。
“有人找过你。”他忽然开口,吓了魏婴一跳,“是蓝家人吗?”
“……是。”
蓝湛的脸色愈发地白:“是青蘅君吗?”
魏婴睁大双眼,猛地扭头去看蓝湛。
蓝湛的一双眼,始终盯在那人身上。
“是。”
“他为什么找你?”
薄遥长叹一声,终于停下了画笔,却依旧背对着他们:“说来话长。”
“我十七岁做了李岫远的侍卫,从此一直跟在他身边。七年后我看着他灭了夜国,看着林眠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那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身边这个人英明神武,是我毕生都要追随的主。我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其实是夜国的梁王,我的父亲是夜国老国主的结义兄弟。我也不叫什么薄遥,我们一家都被赐了林姓,我是大夜的梁王,林遥。”
薄遥说着说着,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他还记得出征前,李岫远是何等意气风发,银衣银甲,素白披风,端得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白衣战神,少年天子。
李岫远昂着头,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谦君,此役之后,江山我手,万世升平!”
薄遥看着他的脸,因为兴奋而涨红了,于是他也跟着激动起来:“皇上,您会带上我吗?”
“什么傻话。”李岫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不带你,难道还要带那些庸脂俗粉吗?”
他红着脸推开他:“皇上,青天白日的,您也不怕人看见。”
彼时,宫里已经有了些风言风语,说薄遥是因为长得像林眠,皇上才会格外疼惜的。
他也听见了这些话,却不甚在意。
如果李岫远真的喜欢林眠,又怎么可能毫不留情地对夜国下手?
直到那一日,他才真真切切地认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凉薄的人,爱你的时候义无反顾,死心塌地,可是一旦涉及到利益争斗,就会翻脸无情,下起黑手来比谁都要狠心。
林眠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噙着泪问李岫远:“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难道从前种种对你来说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李岫远拉着薄遥的手给他看:“我心里已经有其他人了。林眠,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挡我的路。不然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眠定定地看着薄遥,像是有一瞬间愣住了,然后又立刻回过神来:“我挡你的路?我助你登上帝位,如今倒成了挡路的人?李岫远,你总是能找到借口。”
李岫远还想辩解,忽然一道青影掠下,然后就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不远处的墙角下,伏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瘦削身影,青色的衣衫,红的血。
薄遥那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抬头去看李岫远。
却被李岫远铁青的面色直接吓了回来。
然后,李岫远就下了灭族的圣旨。
“那你是如何得知自己是梁王的?”魏婴问道。
“本来是不知道的,直到我二十五岁生辰那一天。”
那是出征夜国后的第一个秋天,不知怎的,李岫远自从入秋以来心情一直不好,就连薄遥都不愿意见,独自一人待在行宫。
薄遥被冷落,连带着也心情郁结,所以生日宴上喝了许多酒。
郁闷的人比较容易去借酒浇愁,也比较容易浇着浇着就把自己灌醉。
于是薄遥顺理成章地把自己喝大了,而且还借着酒劲跑出了行宫,左右太监宫女也不敢拦他。
正是在宫外的庙会上,薄遥见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他说,他叫蓝蘅,是来帮他的。
事实上,正是这个说好要帮他的人,毁了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