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情为何物结局为何物

就在我出去找梦瑶的同时，狄仁杰合了眼，可奇怪的是今日的他一闭眼，梦里全是婉青的面孔，她笑着，哭着，生气，吃醋，一个一个专属于她的表情在那个黑暗的梦境里轮番出现，像要把他的魂魄都勾走。

“婉青！”狄仁杰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空空荡荡的屋子。他翻身下床，走到门边，望着挂了几颗明星的夜空，黯然神伤。婉青，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现？

任他如何呼唤，天空依旧如一，不会因为谁的欢喜伤悲而改变。他狄仁杰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女孩子，她开心，他也开心，她难过，他比她更难过；她想做什么他就陪她做什么，她受伤，他就宁愿伤的是自己。

如果这世间只能有一个女子能牵动他的思恋，让他欢喜让他忧。

那么，那个名字，叫做婉青，永远是婉青，只能是婉青。

寂静的夜**然划过一道流星，他轻轻闭眼。默默祈祷。婉青，你快一点出现吧。只要你出现我就一定会让你回来。

心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嫣然一笑：怀英，我在这里。只是一睁眼，伊人不在，悲痛蔓延。

而高墙的那一边，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缓缓的滑下泪来，浸湿了那张用来挡住真实和熟悉的面纱。怀英，我在这里。却永远没有勇气走到你那里。

凭空传来一声嘶响，狄仁杰侧头躲过飞来的暗器。一个黑影从屋顶一晃而过，他当即跃上屋顶，追出去。黑衣人身轻如燕，一团黑影只在铮亮密集的屋顶来回穿梭。狄仁杰紧随其后，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在街上追的那人，但这一位，功夫似乎深厚得多。身形变幻莫测，快如疾风，他竟然追得有些吃力。

眼看要让他逃了，却见一个浅白色身影落于黑衣人面前，拦住他去路。黑衣人遂出手攻击，素衣女子也拔剑相抗。狄仁杰停下追踪的步伐，看着眼前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那白衣女子的招式，是婉青。狄仁杰当即便飞跃过去帮助婉青。婉青几招便知道黑衣人的套路，与那日袭击元芳的杀手如出一辙，也用当日的招数与他抗衡。加上狄仁杰，黑衣人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奋力抵抗，终得一空隙，逃了去。

婉青正要去追，狄仁杰一把拉住她，深情呼唤：“婉青。”

她回身，与他四目相望，如若初见，轻纱掩面，两两相望，顾盼生辉。

多么熟悉的眼睛。

多么久违的面孔。

仿佛隔了千年万年，才又回到最初的相遇。

婉青，我终于找到了你。

怀英，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只是现实从来不是梦境，没等沉迷，便已破碎。她用那清冷的声音逃避：“小女子不叫婉青。”

他用那笃定的话语挽回：“这双眼睛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她挣脱：“天下间相似的眼睛多得是。”

他紧握住那只手：“可你却独一无二。”

他炽热的目光像是带着巨大的吸引力，她永远无法避开。

【我发现，我已经管不住我自己的心了。】

【婉青，我心中有你，所以，不得不在乎你。】

【这个平安符送给你，保佑你身体健康……永远爱我。】

他动人的话语，一句一句，像是悬挂在眼前的符咒，她永远无法忘记。

“婉青，跟我回去！”他果敢而坚定。

她挣脱：“我不是婉青。”他伸手揭下那张阻断真相的面纱，一切晓白，婉青，你再不可逃。

她惊慌别过脸去，他欣喜的凑近，浓浓笑意：“你还要否认吗？你别告诉我你是她的妹妹。”

她手腕一转，长剑直指向他，低首哀求：“你走。”

他逼近：“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她往后退：“我不想看到你。”

他越来越近：“我想看到你，时时刻刻都想看到你。”

她无路可退，背后的大树已阻断所有退路，唯有哀求：“走啊。”

他真情真意切的看着她：“我们一起走。”

她心慌意乱，狠心斩断距离：“你再不走，我杀了你。”

他把剑放到自己肩上：“是不是这里？一刀下去，你就会跟我走？那你砍，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要你跟我回去。”

她眼角微湿，为什么要这么逼她？感业寺的那一幕已是她深深的痛，现在还要让这一幕重演吗？她怎么舍得砍下这一剑，她怎么舍得再亲手给他一次伤害？起因是她，结果也是她，所有人的悲欢离合都是她一人造成的，她有什么颜面再回去。“回去，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可以，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回去。”

“不可能！”她坚决，举起手里的刀。他闭眼，就让这一切随着那冲动的长剑结束吧。婉青，你已经在心里答应了，其他不重要。她举起的长剑并未落下，只是等待他的松懈。他睁眼，她已离去。

无风无雨的街道，空气都似被冷冷地冻住，只有心还在为你跳动，婉青，我一定会让你再回来的。不管天涯海角，你永远是我狄仁杰手心里最珍贵的宝。

回到我们所住的园内。二宝一个人坐在一大桌子饭菜前，死气沉沉。狄仁杰去了哪里，怎么没叫他起来吃饭？

梦瑶看着思绪飘渺的二宝起了玩闹之意，从我手中挣脱出去，蹑手蹑脚的走到二宝背后，在他右肩上敲了一下，二宝顺势转头，梦瑶又敲他左肩，二宝再转头，往返了几次，还是没见身后的人。他干脆停下来，不理会。梦瑶没了趣味，也坐下来，埋怨：“二宝你没事儿吧？这么逗你都不见你有反应。”

二宝双手托着下巴，有气无力的说道：“少爷出去好一阵了，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事儿了？”

梦瑶一副恶心状，打趣他：“二宝，我严重的怀疑你，你不会真爱上你家少爷了吧？”

“那可不？那是我家少爷。”

我不知道二宝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梦瑶的话，说完了一阵还没见他有反应，不免觉得好笑，这思绪游离得也够远的。我也坐下，梦瑶还想打趣他，被我拦住，我拍拍二宝，他回过神来，还没等我开口，先说：“少爷出去了。”

我更加忍不住笑意，怎么他们都能知道我要问什么？这时狄仁杰跨进屋来，径直走到饭桌前，接过二宝为他盛好的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我们三个人都被他置若罔闻。直直看着他的反应。他扒了几口饭才抬头看：“吃啊，你们怎么不吃？”

“你，没事吧？”梦瑶担心的问。

“少爷，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狄仁杰猛扒一口饭，愣着二宝：“你才受刺激呢？吃饭。”

和先前不一样。绝对有问题。脸上竟然多了些光泽，眼光也特别有神，吃饭也吃得津津有味。我同梦瑶相视一眼，忽然明白，婉青。梦瑶立即打断狄仁杰夹菜的动作，好奇问：“小虎，你是不是遇到婉青姐姐了？”

狄仁杰粲然一笑：“聪明。加十分。”

梦瑶又变了脸色，怒道：“那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狄仁杰又停止夹菜的动作：“等我吃饱了，力气够了，时候到了立刻就把她带回来。吃饭呀你们，这菜真香，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香的饭菜了。你们也都多吃点。”

二宝故作深沉的摆摆首，叹道：“美人一笑，英雄折腰。哎……”

我和梦瑶都不可思议的看着二宝，这段日子他是愈发有才了。不仅能说会道，还能自己造句了。孺子可教，前途不可限量。

我忽然又有些感慨，人世间的感情，终究是个太微妙的东西，可以让人痛不欲生，也可以给人无尽的力量。我不知道狄仁杰和婉青的相遇让两人确定了什么，但看到一个萎靡不振如同行尸走肉的人瞬间精神抖擞食欲大曾，也不得不崇拜爱情的魅力。

用在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那一天的我决绝离去，如果那一天的梦瑶狠心站在原地，任再多的相濡以沫，也会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相忘于江湖。

感情如火，一步深陷，步步深陷；感情胜毒，一夕沾染，永生难戒。尽管我们都懂，却还是愿意在那个包裹悲伤的甜蜜之果里，步步深陷。

就像此刻的狄仁杰，只想不顾一切让婉青回来，可曾想过往后的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就像此刻的我，只想跟梦瑶海枯石烂，可曾想过未来还会有无数的磨难在等着我？

就像此刻嫣然居里的江灵，只想给自己心仪的男子寻一件配的上他的礼物，可曾想过那个近在眼前的男子给她的会是她这一生最残酷而遥不可及的梦？

当真相大白，她只能远去，只能带着一颗孤独的心走上不归路的时候，她可曾有过后悔？可曾怨过这人世给她的诸多苦痛？

当四面楚歌，狄仁杰不得不以大局为重的时候，他又可曾后悔把她最心爱的女子卷进了风雨飘摇中？

而我，在无可奈何时，又可曾会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

我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这千千万万的世人都不会知道。只有尘埃落定，我们都垂垂老矣惶惶终日时，才会知道，这些痛，这些悲，不过沧海一粟，年少轻狂而已。

情，为何物，结局，又为何物？

生命临了，往事终了，云烟深处，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