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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 大梦一场空欢喜。是痴人,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玉箫微暖

赤司征十郎“你今日穿得格外拘谨,可是有什么事情?”

赤司打量着他那裹得密不透风的青蓝衣裳,这衣服紧致地裹着他的身体,连脖颈也遮了起来。

黑子哲也“——啊,今日晨起...便感觉有些凉,加了些衣服。”

找了个借口的同时,黑子暗自庆幸自己今天会挑这件有立领的衣服披着,不然赤司突然来访,他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痕迹就会被看见了。

赤司征十郎“也是,你平日也不出门,最近时热时冷,确实要仔细着身体。”

黑子哲也“是。”

黑子刻意地与赤司拉开了一点距离。不仅是怕他再闻出自己身上的血腥,也怕他锐利的眼睛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已经许久不点玉火焚的整洁小屋里,淡淡的檀香味,让两人都格外享受这静好的时光。

赤司像往常那样跟他谈论了一些镇里发生的事情。黑子兴致勃勃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笑一笑,十分地愉悦。

黑子哲也“赤司君,”

赤司征十郎“嗯?”

黑子哲也“您方才讲了那么多镇上的做活,可黑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您的职业。”

赤司征十郎“我是军人。”

赤司笑着答道。

黑子哲也“军人?”

黑子眼里闪过一丝光彩,

黑子哲也“您是镇上的驻屯兵吗?”

赤司征十郎“不是。我所属的军队正巧经过这里。”

黑子一愣,整个人忽然有些发懵。

黑子哲也“……赤司君,不是这里的人吗?”

赤司征十郎“我们在等另一支军队与我们汇合,大概七日后就该启程了。”

赤司摇摇头,淡淡地回答他。

黑子哲也“……七日?”

黑子失神地重复着那两个音节,嘴角定格着刚刚勉强挤出的微笑,眼神却已有些发直。

黑子哲也“——那以后,我还能与你相见吗?”

赤司望着面前少年僵硬的神情,一时语塞。

赤司征十郎“......若有机会能来这边,我会回来看你的。”

黑子没有回话。

屋里霎时毫无声息地陷入了死寂。

那些仿佛忘记了的浑身伤痛,此刻忽然清晰地阵痛起来。

黑子越来越深地皱起了眉。

赤司征十郎“黑子,我——”

黑子哲也“赤司君,天不早了。”

黑子没有抬头,他蓝色的瞳孔隐藏在额前的碎发中,赤司看不清他的神情。

黑子哲也“您该回去了。”

赤司征十郎“——”

赤司望着眼前蓝发的少年,忽然升起些许不明的愧疚。

赤司征十郎“...黑子,对不起。”

黑子哲也“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对我有大恩啊。”

黑子自嘲地笑笑。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贪了。

赤司起身时又似想起什么一样从腰间掏出一个本子递给黑子。

赤司征十郎“我前些天得了这本曲谱,你收着,闲来无事可以用来消遣。”

黑子听着这些话,鼻子竟酸了起来。

黑子哲也“...是。”

望着年轻的将军握住门把推门的背影,黑子忍不住抬手抓住了赤司的衣袖。

赤司被他扯得顿了一下,木讷地回头,却看见黑子猛地侧过脸去,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觉察出自己的失礼,黑子终是松开了攥着赤司衣袖的手。他背过身去,努力压抑了声音里的颤抖。

黑子哲也“......官人,保重。”

身后再没有声音的时候,黑子回身,越过那半开着的奢华牢门,望见了空荡荡的走廊。

他麻木地自转,细细打量这个冷冰冰的囚笼。

黑子的嘴角渐渐翘了起来。

黑子哲也“哈。”

黑子哲也“哈哈哈。”

黑子哲也“哈哈...哈哈哈哈.....”

用整个身子“碰”地把那厚重的牢门撞上。黑子的身体跟着门一震,胸口猛地一痛,骇然咳出一口血来。

那浑身上下的伤口已经疼得撕心裂肺,再也忍不住了。

黑子哲也“好疼......好...疼......”

他挪到床边,摇摇晃晃地把自己砸在了床上。缓了缓,就着白布擦去自口鼻流出的血,从枕头下艰难地摸出那盒愈伤膏,狠狠扯开脖颈处扣得紧紧的纽扣,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喷薄而出。

那些缠在他身上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红,狰狞着一条条横在黑子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如此浓烈的血腥味,若不是这满屋的檀香和衣服上的沁香,怕是早就盖不住了吧。

黑子每将绷带与自身剥离一寸,便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门外的楼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黑子也不急慌,他听得出这是谁的脚步。

桃井五月“——黑子!”

一个粉色的身影破门而入,脸上写满着担忧,进门看到他坐在那里,整个人更是失魂落魄一样.

桃井五月“我的好弟弟啊!你让那官人早点走不行吗?这——”

黑子哲也“桃姐姐,我没事。我自己弄就好,你去做你的活吧。”

黑子低着头,吃力地抬起手阻止她靠近自己。

黑子哲也“我想静静。”

桃井五月“可是你——”

黑子哲也“让我静静。”

黑子低着头,手臂颤抖地指着门口,声音小得几乎变成了耳语。

黑子哲也“出去。”

桃井忽然怔在那里,没了动作。

面前瘦弱的人儿,哽咽了起来。

桃井退出去以后,黑子缓慢地继续处理自己浑身的伤。

不可想像,他居然还能坚持那么久。换平常,早已疼昏过去了吧。

疼痛万分地摘下了所有的绷带,他又将膏药拿在手心,一点点地涂着。

好痛。

他伸手抹了把眼睛,不小心把残留在手上的药糊了些许在眼眶上。那膏药辣得他难耐,泪水像决了堤一样往下淌。

等眼泪流到脖颈上扎得伤口发出清晰的刺痛,黑子才停下涂药的手。放下药膏,他找了个不容易碰到伤口的姿势疲惫地趴在床上,哽咽渐渐变成出声的哭咽。

为什么呀...到底为什么?

他本以为,这世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时有时无地来看看他的人,可以给他讲讲外边的事情,让他多少可以对这肮脏污秽的人生还有个盼头——可这终究都是手里握着的沙子!任什么人,都不可能为了一个早就不干不净的男伶人留下来啊!

是啊。他黑子哲也是个“鸭”,他就是个男伶人,一个贱人!是个连青楼女子都不如的贱人!!

他到底还在期盼什么??

哭泣令黑子得到了片刻的发泄,心里也没那么堵得慌了。他趴在床上,伸手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那跟铁棍,寻着上面的机关开了鞘,取出玉箫放在眼前端详。

人之所以不会反抗,是因为对他而言并没有比现状更好的事物存在。苟且偷生,尚且不坏。

可一旦这种更加美好的事物被体会过了,人尝过了甜是怎样的滋味,苦就会被衬得更苦。等他再想去适应曾经那一成不变的阴晦人生时,他已经受不了了。

——我要逃。那晚,黑子捧着箫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我这样的人,早已死不足惜。

但我要钻出这糜烂之气漫溢的地方。

我,一定要逃出去。

上一章 捌·不思量,自难相忘矣。 玉箫微暖最新章节 下一章 拾 · 再相见时。汝且非汝、吾也非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