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观音庙

欧阳子真“姚宗主，您何必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呢？如果魏前辈真想做什么，现在大家恐怕根本就不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船上了啊”

这话一出，许多年长的修士都有些尴尬，虽然是实话。但没有人想听到他直接被这样说出来.

蓝愿.字思追“子真说得不错”

江澄微微颔首.

江澄.字晚吟“欧阳宗主”

被点到名的欧阳宗主眼皮跟着心一块儿突突直跳，只听江澄冷冷地到.

江澄.字晚吟“没记错的话，说话的那个，是你儿子吧?真是能言善辩”

欧阳宗主忙道:“子真！回来，到爹这儿来”

欧阳子真“爹，不是你让我到这艘船上来，别烦你们的吗？”

欧阳宗主抹汗道:“行了！你今天出的风头还不够吗？给我过来！”

江澄剜了一眼魏无羡和蓝忘机，便揽着金凌的肩回船舱里去了。欧阳宗主松了一口气，又对儿子喝道:“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你到底过不过来！再不过来，我过去抓你了！”

欧阳子真“爹，您也进去休息吧。您领力还没恢复呢，肯定没法过来的，可别贸然御剑呀”

现在大多数人的灵力都还在缓慢回升中，勉强御剑说不定会大头朝下栽倒，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乘船。欧阳宗主身材又格外高大魁梧，现在还真不能飞过去抓，他被儿子气的甩袖进舱，聂怀桑在另一艘船上哈哈笑出了声，其他家主看着他，俱是无言.

经历了这么多，大家一同回到船上，到了后半夜，隐隐有些困意，便都歪头沉睡了.

至寅时，抵达云梦.

莲花坞的大门前和码头上灯火通明，映照的水面金光粼粼，过往，这码头很少有机会一下子聚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船只，不光门前的守卫，连江边几个还架着摊子卖宵夜小吃的老汉都看呆了，江澄率先下船，对守卫交代几句，立刻有无数名全副武装的门生涌出大门，众人分批次陆续下船。由云梦江氏的客卿们安排入内，欧阳宗主终于逮到了自己的儿子，边低声教训边把他拽走了，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出船舱，跳下渔船.

温宁“公子，我在外面等你”

魏无羡知道，温宁是不会进莲花坞大门的，江澄也绝不会让他进，点点头。蓝思追道.

蓝愿.字思追“温先生，我陪你吧”

温宁“你陪我?”

他完全没料到，十分高兴，蓝思追笑道.

蓝愿.字思追“是啊，反正众位前辈进去是要商量重要的事情的。我进去也没什么作用，我们继续聊，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魏前辈真的把两岁小儿当萝卜种在土里过?”

校场上各家门生又开始列方阵，盘足打坐，继续修养，恢复灵力。折腾了快一天一夜，这些人筋疲力尽，必须要喘口气了。江澄则带领众位家主和人名士们入屋内大厅，试剑堂，再议昨日之事。魏无羡和蓝忘机随之而入，有人微觉不妥，但也没说什么.

而就在这一炷香的功夫，江澄带上来两名烟花女子，这两名女子所说出的话，一个比一个震惊。东方秦兰当时的感受就是淹没在瓜海中，怎么吃瓜都吃不完.

人前待人温和有礼的敛芳尊，背后是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什么设计弄死自己的父亲，让他屈辱的死于“马上风”这种，还有杀害赤锋尊，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但最令众人震惊的是，金光瑶的妻子秦愫，竟然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东方秦兰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在她的印象当中，金光瑶跟秦愫一直都是特别恩爱的一对，真没想到他们会是兄妹！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讨伐起金光瑶来了，加上亲兄妹事件，兰陵金氏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从大厅出来，东方秦兰忽然感觉到一身轻松。在里面真的太压抑了，她是真没想到平时待她温和的金光瑶才是背后的大boss.

到了差不多后半夜的时候，姑苏蓝氏众人也即将离开莲花坞，蓝启仁却突然被仙子挡住了道路。它跳起来，咬下蓝思追衣摆一片窄窄的白色布料，用爪子将它拱在头上，似乎想把这条白布顶成一个圆圈在脑袋上，然后躺在地上装死。蓝启仁等人莫名其妙。蓝思追却恍然大悟.

蓝愿.字思追“先生，它这样子，像不像在模仿我们家的抹额?它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含光君或者蓝家的人遇到了危险”

于是，云梦江氏，姑苏蓝氏和尚未离开的几个家族集结了人手，一路追着仙子，赶到观音庙施救.

等到了观音庙，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躺着的，都死了；没死的，半躺不躺，要站不站；总而言之，尸横遍地，狼藉满地.

蓝启仁还想问问蓝曦臣发生了什么，可是蓝曦臣压着额头，眉目间堆满难以言说的郁色，疲倦地道.

蓝涣.字曦臣“……叔父，算我求您了。别问了。真的。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即便是蓝曦臣不想说，东方淮竹等人也猜出个大半来了.

金光瑶已死，肉身就封在了面前这口棺材里.

再过不久，这口棺材就会被封进一口更大、更牢固的棺椁，被钉上七十二颗桃木钉，深埋地下，立起警戒牌，镇压在某座山下.

七十二颗消魂钉，永无来世.

聂怀桑倚在门边，看着几位家主把这口棺材抬出了观音庙的门槛，低头拍拍衣襟下摆肮脏的泥土，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定了一定。魏无羡也望了过去，落在地上的，是金光瑶的帽子.

聂怀桑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这才悠悠的朝门边走去.

仙子在外边等主人等的心急，嗷嗷叫了两声。听到这声音，金凌忽然记起，当仙子还是一只不到他膝盖高的笨拙幼犬时，是金光瑶给他抱过来的.

当时他跟别的世家弟子打架，打赢了也不开心，自己躲在房间里，一边发疯一边摔东西，侍女家仆都不敢靠近他，怕被他丢中。他的小叔叔笑眯眯的钻出来问，阿凌，怎么回事啊？他立刻把五六个花瓶砸裂在金光瑶脚边，金光瑶说:“哎呦，好凶，吓死了。”边摇头边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走了.

第二天金凌赌气不出去不吃饭，金光瑶就在他房门口晃来晃去。金凌背靠着门大喊道别烦我，忽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小奶狗的嗷嗷叫声.

那笑容温柔真切，金凌不能相信金光瑶是假装的.

忽然之间，又有泪水从他眼眶中滚滚落下.

金凌一向觉得哭泣是最软弱无能的表现，对此嗤之以鼻。但除了汹涌的落泪，没有别的方式能宣泄他心中的痛苦和愤怒.

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他好像不能怪任何人，也不能恨任何人。魏无羡、金光瑶、温宁，每一个都或多或少该对他父母的死亡负责任。每一个他都有理由深恶痛绝，但好像每一个都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让他恨不起来。可是不恨他们，他还能恨谁?难道他就活该从失去双亲吗？难道他不光报不了仇下不了手，连恨都不能恨的纯粹彻底、肆无忌惮吗?

看着金凌这个样子，东方秦兰也不好受。这几个月她不难看出，金光瑶对待金凌和自己的态度，说假装的她真看不出来。何况从小金凌就是金光瑶带大的，感情羁绊更深。他是真的很爱金凌，也很喜欢自己这个侄媳.

姚宗主见他盯着棺材无声哭泣，道:“金小公子，你哭什么？为金光瑶哭?”

“哭什么？收起眼泪吧。你小叔叔这样的人，不值得人为他哭。小公子，不是我说，你可不能这般软弱，这是妇人之仁，你得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该正正你的……”

上次他开始数落金凌的时候，兰陵金氏的地位已经出现下滑。何况现在金光瑶已死，兰陵金氏无人可称大梁，名声也差不多坏透了，估计今后也起不来了。所以才能更肆无忌惮明目张胆.

金凌心中原本已是千头万绪，五味杂陈。听姚宗主指手画脚，一阵怒火涌上心头，大吼道.

金凌.字如兰“我就是想哭怎么样！你是谁？你算什么？连我哭都要管吗?！”

姚宗主没想到教训不成反被吼，登时拉下了脸。旁人低头劝和道:“算了，别跟小孩子计较”

他这才收起那几分恼羞成怒，冷哼一声，道:“那是当然。呵，何必跟乳臭未干不懂是非不辨黑白的毛头小子计较呢?”

旁边的东方秦兰听不下去了，道.

东方秦兰“就你长张嘴呗?先前兰陵金氏风光之时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来落井下石了?”

“你说什么?！你个野丫头懂什么！这也有你说话的份?！”

金凌本就在气头上，听有人这么侮辱自己的妻子，当时便火冒三丈.

侮辱自己可以，就是不可以侮辱自己的妻子！

金凌.字如兰“你说什么?！”

金凌当即便要跟人打起来，好在有旁人拦着，这边的东方淮竹也拉着秦兰，道.

东方淮竹“好了秦兰，别说了！”

东方秦兰“可是姐姐……”

东方淮竹“好了！”

姚宗主见这一情形，登时笑出声来，道:“还是淮竹姑娘懂得礼节，金小夫人，你可要跟着学学啊……”

东方秦兰登时就有点恼羞成怒.

东方秦兰“你！”

谁知东方淮竹再一次拉住了自家小妹，向前朝姚宗主行了一礼，道.

东方淮竹“方才是小妹不懂规矩，我代她，向您致歉”

东方秦兰“姐姐！”

她又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东方淮竹“可是姚宗主，即便兰陵金氏再怎么垮，金小公子再怎么蛮横无理，理应由金氏的人教育，而不是您这样的外人吧？”

姚宗主脸色顿时一僵:“你……你什么意思！”

东方淮竹“淮竹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提醒您一下。您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应该懂得这些吧？”

这个时候，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这里，姚宗主此刻有些慌了.

东方淮竹“秦兰是我的妹妹，您这般侮辱我的妹妹，是什么意思？”

东方淮竹“还请姚宗主，对于‘野丫头’这个词，向我妹妹道歉！”

时局开始扭转，魏无羡只觉得现在的东方淮竹跟前世在百凤山护他的师姐很像.

当时，他被金子勋侮辱骂他是家仆之子不懂规矩时，师姐便是像今天这般的东方淮竹维护东方秦兰一般维护他的.

看着看着，魏无羡竟有一瞬间失了神.

蓝忘机在一旁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握住了他的手，魏无羡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随即，魏无羡朝蓝忘机叹了口气.

魏婴.字无羡“秦兰的姐姐，很好”

最后的结局还是姚宗主拉下脸来向秦兰道了歉。他原本以为东方淮竹是个软柿子，没想到会这么咄咄逼人.

这场闹剧就此结束，蓝启仁看护着棺材上了车，回头想找蓝忘机，却没找到人.

蓝启仁“忘机呢？”

他刚刚还盘算着把蓝忘机抓回云深不知处后要跟他促膝长谈一百二十天。实在不行再关他一阵禁闭。谁知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他走了几圈，扬声道.

蓝启仁“忘机呢！”

蓝景仪“刚才我说我们把小苹果带来了，就拴在庙外，含光君就带着……带着……一起去看小苹果了”

蓝启仁“然后呢?”

然后怎么样？不用说了，观音庙外哪还有魏无羡，蓝忘机，温宁的影子?

蓝启仁看慢吞吞跟在自己身后，仍在走神的蓝曦臣，狠狠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江澄站在观音庙外一颗笔直参天的树木之下，金凌见了他，忙问道.

金凌.字如兰“他们人呢?”

江澄.字晚吟“走了”

金凌.字如兰“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江澄.字晚吟“不然呢?留下来吃晚饭?说完谢谢你再说对不起?”

金凌.字如兰“难怪他要走的，都是因为你这个样子！舅舅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闻言，江澄怒目扬手，骂道.

江澄.字晚吟“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口气?你找打！”

金凌脖子一缩，仙子也尾巴一夹，江澄那一巴掌却没落到他的后脑上，而是无力的收了回去.

江澄.字晚吟“回去吧金凌。回去吧。咱们回去，各人回各人的那里去”

金凌怔了怔，迟疑片刻，乖乖的闭嘴了.

金凌.字如兰“舅舅，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江澄.字晚吟“什么话?没有”

金凌.字如兰“刚才！我看见的，你想跟魏无羡说话，后来又不说了！”

沉默片刻，江澄道.

江澄.字晚吟“没什么好说的”

要说什么?

说，当年我并不是因为执意要回莲花坞取回我父母的尸体才被温家抓住的.

在我们逃亡途中经过的那个小镇上，你去买干粮的时候，有一对温家的修士追上来了.

我发现的早，离开了原先坐的地方。躲在墙角，没被发现。可他们在街上巡逻，再过不久，就要撞上正在买干粮时的你了.

所以我跑出来，把他们引开了.

可是，就像当年把金丹抛给他的魏无羡无法告诉他真相一样，如今的江澄，也没办法再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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