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说是宅，其实就是几间草屋，一条不知种类的土狗，一只声若洪钟的鹅。
唐语堂就是被它俩叫醒的，一起醒的还有他以为在母亲怀中睡着的梦。
他揉着眼睛，打量着四周陌生的天地。
一行人是牛栏山走后没多久就出发的，虽不是快马加鞭但仍然没有追上这位年近半百，步行离家的老人。
多年以后，当唐语堂跟牛栏山练习真气时才知道，牛大爷每次从白家出来后，都先换副容貌，然后去骑城里角落自己早备好的马，给外人一种自己仍然健壮的假象。
“我不知道还能瞒多久，但我有生之年绝对要护住白家！”大醉侠的眼里闪过耀眼的光芒。
“丫头，我可没说我要仆人。”牛栏山哼哼，“而且他要是不合我胃口动了手可就不好了。”
“堂儿，叫爷爷。”白夫人轻轻晃着唐语堂，冲牛栏山骄傲的说。
牛栏山先是一愣，然后觉得白糖这个名字俗爆了，完全不像自己给女儿起的牛娇娇，名字娇，人也娇。
一定是白大白起的！牛大爷盖棺定论，最后才想起个不得了的事情。
“你儿子？！”牛栏山指指白夫人又指唐语堂。
“嗯。”白夫人满脸幸福。
“我孙子？！”牛栏山指指大醉侠又指唐语堂。
“嗯。”白夫人幸福满脸。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得意样……”牛大爷再次哼哼，有意无意的瞟着唐语堂。
白夫人没搭理他，从牛车上往下跳，忘了自己双腿被便宜儿子压了半天此时此刻一阵麻爽。
唐语堂没有荒废在鱼塘抓鱼时练出来的眼疾手快，下意识的拉住白夫人。
在来的路上，小桐给白夫人说过唐语堂像猫，除了指他不太愿意跟人接近外，也说他这种如同猫扑老鼠时的突然动手。
“哎，那他怎么愿意你挨着他？”白夫人擦去怀中孩子脸上的泪痕。
“因为奴婢发现他喜欢吃厨房的蛋黄酥。”小桐怯怯的说。
“那你怎么知道他这种突然出手，在茶房时他经常打架吗？”白夫人微微皱眉。
“因为……因为奴婢跟他在闲暇时以筷子争抢蛋黄酥为乐。”小桐的声音越来越小，“奴婢，输多赢少。”
这三个丫鬟放在江湖上虽赶不上一流高手，排在二流高手里绝对绰绰有余，何况侍奉的东家是大醉侠的千金。输多赢少，堪称耻辱。
好在唐语堂现在是半个自家人，输给少东家也没什么丢人，小桐这么想着心里才不那么难受。
对唐语堂反应本身半信半疑的白夫人只感到倒下的身形猛的一顿，有这个缓冲时间才没有立刻跪倒在地。
“怎么样，我儿子厉害吧？”白夫人龇牙咧嘴。
“那样吧。”牛大爷仔细打量着他，“小子，扶着你娘进屋。”
他看着白夫人痛苦并快乐的蹭进茅草屋，暗自叹气，“丫鬟，跟我来。”小桐就差把不愿意写在脸上。
唐语堂不会揉腿，只能用揉鱼的方式给白夫人按摩，白夫人越看越喜欢，越来越感觉自己捡到宝。
他知道白家有个大自己两岁的少年白飞白，而上茶的技巧也是看白少爷在茶房留下的笔记。
少爷也是六岁半当茶房童子，花一年时间记住所有白家客人的爱用茶品茶点，又用半年推测出客人可能喜欢的茶品，期间更是详细描述了白大白跟白夫人的喜好。
唐语堂感觉白少爷的脑子是有时记不住东西才写这么多的笔记，小桐也第一次记茶品，不比偷看笔记的唐语堂慢到哪里去。更何况哪有连自己爹娘的爱好都记上的道理？
白夫人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小九九，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唐语堂过来。”牛栏山在院子里喊到，“闺女你就不用动了。”
白夫人突然攥住唐语堂的手，然后又慢慢松开:“去吧。”
“嗯。”
牛大爷坐北朝南，太师椅一侧站着的小桐束手拿着戒尺。她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睛里闪过的担心是掩不住的。
“跪下。”牛大爷看都不看唐语堂。
唐语堂二话不说跪在牛大爷身前。
“磕头。”牛大爷理都不理唐语堂。
唐语堂不说二话地磕了一个响头。
“我说磕一个头了吗？”牛大爷扬了扬眉。
唐语堂没有动，腰板挺的超级直，直勾勾的看着牛大爷。
“打。”小桐最不想听到的命令从牛大爷口中说出。
唐语堂敢抗拒牛大爷的话，不代表她小桐就敢，丫鬟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她只能一尺又一尺的下去。
就算小桐有心放水也架不住数量，唐语堂愣是咬牙忍着，瞪着牛栏山。
白夫人看着窗外的一幕，又想起了白飞白。
只是白飞白当年选择了永不停止的磕头，此举导致他很不喜欢外公，笔记上就写了一句老倔牛，强烈建议最好的茶。
唐语堂自然会在意这句跟其它中肯评价的格格不入，剑走偏锋的上了满天星。
现在他再次没有按照白飞白记录的做，瞪着牛栏山就不磕头。好巧不巧，他也很倔。
反正打不死，大不了往床上趴几天，唐语堂破罐子破摔。
白夫人从第一尺下去时开始绞帕子，现在帕子都快绞断了。
唐语堂觉得虽然是大晴天但是在掉雨点，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桐早已泪流满面。
“别打了，我磕。”唐语堂突然说，“但我不是为了我磕，我不想让小桐姐姐难受。”
“请牛大侠放过唐少爷，奴婢愿意替他受罚。”小桐扔掉戒尺干脆的跪下，眉心刚好一点的伤口再次裂开。
牛栏山觉得唐语堂看自己的目光在小桐跪下的时刻除了原先的倔强还加上了某种尖锐的东西。少年的思维是单纯的，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同时这种单纯也是可怕的，因为他会不记后果的报复。
是时候结束了，不然接下来没法收场。牛大侠拾起戒尺，绕到两人身后。
几乎是同时倒下，白夫人甚至没看清父亲如何出的手。
“爹，你不是说好不再这么搞了吗？”白夫人撕开唐语堂的衣服，他后背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青一块紫一块。
“不让他身体达到疲劳，我的真气会伤了他的。”牛栏山搭着唐语堂的脉搏，“第一道真气已经打进去了，等他身体慢慢适应，我会把我的毕生所学全部给他。”他又看了眼小桐，幽幽的说，“这个丫鬟也留在我这里吧，虽然我不会给他度气，也比在你这个半吊子身边强。”
“爹，你同意堂儿是我儿子了？”白夫人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年牛栏山对白飞白可是一点表示也没有，现在自然大喜过望。
“谁是你们孩子都无所谓，只要他对你们，你们对他好就行。我……我只是不想让我毕生所学没有人传下去。”牛栏山神色黯然，“好在他是你们养子，我也不算教给外人。”
深受传儿不传女，传子不传婿思想危害的牛大侠频频叹气。
唐语堂趴在床上，小桐给他背后擦药。
“孩子，今天我就开始教你功夫了，知道我是谁吗？”牛栏山抽着旱烟。
“乡下老农白干。”
“错，是烈焰大醉侠牛栏山！”牛大爷扬扬眉毛，“你趴好，我先教你理论。”
唐语堂第一次知道学拳还要先学理论，不由得有点好奇。
结果光理论，就讲了三个月。
唐语堂听的似懂非懂，牛栏山也不着急让他先记住，反正时间有的是，慢慢来慢慢练。
期间唐语堂也很反感每天早起练拳，但他打不过牛栏山。
时间可以磨平石头的棱角，可以让人习惯每天闻鸡起舞，可以在暗中改变很多东西。
在十年后的大雪天，牛栏山见到了唐语堂的初次动手。
堪称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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