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万物有灵

有了陈情的加持，魏无羡如鱼得水。

十六年前令人闻之色变的夷陵老祖，终是回来了。

阴虎符操控着霸下一步一步牵引着温宁朝空棺走去，眼见着煞气逐渐平息，霸下缓缓落入棺中，忽然从蓝曦臣的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蓝浔停下调息，睁眼望去。

苏涉背对着她亦步亦趋，手中拿着一把剑，剑身见血。而他的对面——聂怀桑抱着自己的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聂怀桑苏涉！你为何要杀我？！

苏涉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

他蓦然扔了手中的长剑，看起来颇受惊吓，忽然指着聂怀桑喊道：

苏涉是你自己！

可惜不待他解释，霸下察觉到血气，刀身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而来。

聂怀桑与聂明玦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血浓于水。霸下对他的血气十分敏感，以至于众人毫无反应的机会，连蓝曦臣也只来得及喊出一句。

蓝涣（字曦臣）小心！

来不及了。

苏涉的死，悄无声息，转瞬即逝，唯有金光瑶看起来悲痛不已。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说没就没了，多少会让人觉得唏嘘，可眼下的情形并没有给予几人喘息的机会。

霸下受血气刺激，激发了多年的血煞之气，黑雾缭绕，凶恶至极。

魏无羡重新执起陈情，以音律牵之，引之，抑之。

黑雾飞窜，渐渐从四周围拢逼近，霸下躁动难安，抖动的嗡鸣声竟像是困兽无奈不甘的呜咽。

蓝浔知道，他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食指微曲叩于嘴边，三声哨声自唇边溢出，清悦响亮，两长一短，像极了初见时天际盘旋不去的海东青。

蓝浔（字静姝）你放心，蓝家在一日，怀桑就不会有事，清河更不会有事。

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蓝浔的话，还是魏无羡的笛声起了作用。霸下逐渐安静下来，蓝浔微微偏头，轻声道：

蓝浔（字静姝）去吧。

她身侧并无他物，江厌离一懵。

江厌离什么？

只待眼前一花，白光突然划过，朔阳剑竟是脱身而去，绕着霸下转了一圈，而后剑柄轻轻碰了碰刀柄，像是在告别。

众人看得惊奇，蓝曦臣却察觉到右手一阵震麻——朔月蓝光闪烁，流滢似水，一呼一应，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垂下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以至于看不清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缓缓松了手。

也许万物真的有灵，所有的情感都值得被尊重。

霸下最终还是在魏无羡的操控下落下了那口棺材，陪着他曾经的主人没入黑暗。

空气稍稍安静，颇有种尘埃落定的空寂。

聂怀桑啊疼疼疼，轻点轻点曦臣哥！我的腿还在吗曦臣哥？！

蓝涣（字曦臣）没事的怀桑，不用害怕，只是刺破了一处，腿没有断。

聂怀桑刺破了！

他惊恐道：

聂怀桑刺破了怎么能不害怕呀！哎呀呀呀曦臣哥救命啊，我快死了！

蓝曦臣啼笑皆非，摇头道：

蓝涣（字曦臣）没有那么严重，来，吃了这个。

他知道聂怀桑怕痛，从怀中取出止痛药，递到聂怀桑嘴边。

聂怀桑连忙吞下，委屈道：

聂怀桑我怎么这么倒霉嘛，莫名奇妙被那个苏悯善半路抓来，他都要逃跑了还刺我一剑，他不知道对付我只要把我推倒了就行了吗，干嘛跟我动刀动枪的。

蓝曦臣起身回头，金光瑶靠坐在石柱上，脸色苍白如纸，大概是痛得太厉害，连呼吸都忍不住的颤抖。

蓝曦臣看了一会儿，轻声道：

蓝涣（字曦臣）金宗主，请你不要再做些无谓的举动了，否则...

他不忍地垂眸，复又抬眼，坚定道：

蓝涣（字曦臣）我便会不留情面地取你性命。

金光瑶缓缓睁开眼，虚弱地低声道谢：

金光瑶多谢泽芜君。

蓝曦臣得到想要的回答，靠近几分谨慎又小心地为他处理断臂的伤口。

金光瑶疼得发抖，偏偏连哀嚎都没有力气，只得从喉咙处溢出几声呻吟。这般凄惨不已的姿态，很难让人不心生怜悯。

蓝曦臣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回头道：

蓝涣（字曦臣）怀桑，把方才那瓶药给我。

聂怀桑早在吃了药之后就将药瓶装进了怀里，闻言一阵翻找。

聂怀桑哦，好。

摸到之后，他正要递给蓝曦臣，突然瞳孔一阵紧缩，惊恐地提醒道：

聂怀桑曦臣哥小心背后！！

蓝曦臣本就对金光瑶难以放下戒心，再加上聂怀桑此时看起来太过于害怕，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地抽出佩剑，反手便往后刺去。

“叮——铮——”

两剑相击的声音铿锵激越，朔阳堪堪横于金光瑶身前，为他挡去了致命一击。

剑光摩擦间发出的火花映照了他满脸的错愣，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得其余人一惊，魏无羡霍然起身道：

魏无羡怎么回事？！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

在场唯二清醒的人定定地注视着对方，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又毫不相让的拉锯战。

蓝浔撇过头，向着金光瑶的方向伸出手，朔阳剑身飞旋隔开朔月，抽身飞回蓝浔手中。

她淡声道：

蓝浔（字静姝）他可以死，但是不能死在曦臣手中。

虽然未曾指名道姓，也未曾具有指向性，但众人极具默契地纷纷转头，看向了聂怀桑。

金光瑶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金光瑶浑身是伤，方才连坐着都是费力，此刻也不知是不是气急攻心，回光返照，竟是仰头大笑。

金光瑶你看他干什么？别看了！连我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呢。

他咳出一大口血，摇摇晃晃地站起，再次出口时却是咬牙恨声喊道：

金光瑶聂怀桑，你可真是不错啊，我居然是这样栽在你的手上...

蓝曦臣举着剑不知所措，金光瑶强撑着上前，想走到聂怀桑那边去。

金光瑶好一个一问三不知啊...难怪了，藏了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他走一步，位于聂怀桑身前的蓝曦臣便退一步，喝道：

蓝涣（字曦臣）别动！

他现在脑子乱得很，阿姐、怀桑、金光瑶...一个一个在脑子里打着转，偏生就是想不明白究竟谁真谁假。

金光瑶伸手握住胸前的剑锋，任由血花绽放，看起来像是万念俱灰：

金光瑶蓝曦臣啊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金光瑶可我，唯独没有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怔然。

金光瑶喘了几口气，动了动嘴却是说不出话来了，他忍着眼泪看向蓝浔，露出一个凄然的笑意。

蓝姑娘啊蓝姑娘，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你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