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的月亮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日日复月月,荼姚却依旧没有醒来的征兆。
润玉急得一遍又一遍地向岐黄仙官应证,荼姚是真的无事吗。
娘娘本就因失了一魄,神魂不稳,虽有陛下以共命之术分离。
但终究对修为有损,所幸娘娘仙身稳固,此番沉睡,应是温养神魂之故。
岐黄仙官这番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从原来出口的犹豫不决到如今的形如机械。
润玉明明是知道的,他每日都陪着她,哪怕是处理政务也同在一个屋子里。
他也摸过荼姚的脉搏,甚至探过荼姚的神魂,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那个人啊,已经有五十九天零三个时辰没有睁开眼来看看自己了。
润玉就这样在璇玑宫守着她,看着日升月落,同荼姚絮絮讲着一些话。
爱人相伴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啊,美好到他竟差点忘记了荼姚一直缺一魄的事实。
虽然早已在省经阁翻了无数的书籍,但也没找到任何有关线索。
润玉那时候想着,左右自己就在她身边,还有逆鳞和手钏防身,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千算万算,总是有遗漏的。
哪怕现在荼姚就在自己身边,也是一阵阵后怕,若是他去得再晚一些,结果怕是不能承受了。
润玉姚姚,你快些醒来呀,我等得真的好辛苦。
姚姚,你醒过来吧,醒过来我们就成亲好吗?
虽然每次提到成亲你都含糊其辞,我知晓,你只是怕这悠悠之口,所以一直推拒。
可是你当明白我的心啊,若不是你,一切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又一个白日过去,璇玑宫内的烛火依次点亮,蓝色的青烟渐渐升腾而起,又随风摇摆,烛火顺着风,明明灭灭。
床上的荼姚嘤咛了一声,终于醒了过来。而身旁的润玉正沉沉睡着,均匀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耳边。
荼姚想起身动动,却发现润玉紧紧拥着自己。
于是也不再挣扎,只是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润玉。
饱满的额头,修长的眉毛,纤长的睫羽,只是淡淡的青色印在眼底,显露出主人的心思。
荼姚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明明早上见面的时候,这个人还言笑晏晏地同自己玩笑打闹。
不过转瞬间,就差点天人永隔。
荼姚看着润玉,腮边都没了肉,深深地凹陷了进去,软软的,似一个漩涡。眉头也紧紧地皱着,眼尾还有点红。
荼姚抚摸着,突然看见那紧闭的双眼颤动了两下,有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手上。腰间的手锢得更紧了一些,像是要嵌进肉里去。
荼姚看着那滴眼泪,想起彦佑的那些话。
想起洞庭湖边对簌篱的毫不手软。虽然再来一次,自己依旧不会有其他选择,可她,终究是润玉的生身母亲。
那时候,润玉也是这样抱着簌篱,双眼酸红,紧闭的眸子掉出一颗又一颗的泪。
荼姚润玉,我害怕。
荼姚挣着起身,不敢再看润玉。
他娘亲的死,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虽然二人在相处中间尽量避过了她,但终有撕开伤疤,鲜血淋漓的一天。
害怕什么?
害怕这情意如今浓烈粘稠,却终有一日烟消云散。
害怕我对你的爱意愈渐深重,你却抽身离去。
害怕我年老色衰,你却正值壮年。
害怕我寿终正寝,你却佳人在怀。
害怕到来的明天,又将带给我们多少磨难。
害怕你如同太微,对我只有欺骗。
害怕你如同廉晁,虽爱我深重,却不曾懂我。
害怕你终有一日,会再次爱上锦觅。
害怕我拥有过你,却终将失去你。
害怕这一切发生的,未曾发生的。
因为,对你的爱,早已超过我能承受的极限。
润玉姚姚,莫怕。
润玉被荼姚这难以显现的小女儿心态而开心,却也心疼。
他知晓她在怕些什么,她曾掏出整颗心来。
为此飞蛾扑火,甚至独自承担骂名数万年,却也没能得到那人一丝怜惜,反而将她的真心践踏,骄傲折断。
她再禁不起这样的对待了。
润玉我在,我一直在的。
润玉捧起荼姚的小脸,轻轻地蹭了上去,一点一点地将她的眼泪卷进腹中。
温热的气息在脸庞边吐纳,似是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融进柔柔的亲吻里。
润玉过去的一切已经不再重要,那些旧人旧事,都已经烟消云散。
无论是簌篱,廉晁,还是太微。
润玉以后只有我们,我们一起过着宁静,康乐的生活。千年万年,一如昨昔。
我不会再让你痛苦。
润玉姚姚,你知道吗?其实人生只是一个圆,起点在哪,终点就在哪。
润玉说着,将荼姚掰正,让她正视着自己。
润玉我这一生,起点是你,终点也是你。
润玉只是你,荼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