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摘自《长干行》
我叫江婉辞,家住长干,是江氏嫡女。
小时候,我有段青梅竹马的爱情。
江府旁边是柳府,江柳两家自祖辈便是至交,父母有意将我与柳家公子柳信鸿撮合成一对,所以从小就叫我们在一处玩耍。
因我自幼晕船,所以父母亲外出经商时,就将我寄养在柳家。
在柳家,有柳大娘子和柳姐姐照顾我,还可以和柳信鸿一起玩。
门前折花编花环,院旁砍竹做竹马。
很快我便乐不思蜀,几个月不回江家一次。
商家儿女倒是比农家子女快活些,不知旁人是何情况,反正两家父母都任着我们来。
柳信鸿比我大一岁,他六岁开蒙时,我陪他一起上学堂。
他总是打瞌睡。柳大娘子说他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天天还要上学堂,真是苦了他。
流年如光,一年年,一岁岁,从《三字经》到《百家姓》,再到《弟子规》《千字文》《龙文鞭影》。
再后来读四书五经,有时也读些唐诗宋词。
柳信鸿常常打趣我,说我一个女孩子,天天假正经,装得像个小大人一样读书。
他这样将我便白他一眼,说他一个男孩子不好好读书,天天想着云游四方写游记,回家不怕被柳大娘子打。再这样说我,我便把你干过的好事全都告诉大娘子,让她好好教训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我这么一说,他便撇撇嘴,不再理我,转过身开始读书。
听先生讲《折柳》,却从来学不会告别;看游子浪迹天涯,羁旅愁思,却从来不能理解……
到底是当时年纪不够,什么也不懂。如今才懂分离思念之苦痛,痛彻心扉。
……
十四岁时,我嫁到柳家,成了柳家妇。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洞房花烛夜,等了好久柳信鸿才来。
他喝了些酒,是被小厮搀进来的。
直到小厮走了,我接过醒酒汤喂给他后,他才不装了,像从未喝醉一样。
我啐他一口:“我说你怎么喝醉了,原来是想占我便宜。”
他一挑眉,讪讪笑道:“你是我的娘子,我为何要占你便宜?”
这回到我撇过脸去,不理他了。
“没嫁过来时倒是活泼,嫁过来后便害羞成这样。娘子这样,真是少见。”
“信鸿,别打趣了……外边有嬷嬷看着呢。”
他翻身起来,要我给他宽衣解带。
“你不是说外边有人吗,那就给她们看她们想看的。”
“你你你……”
柳信鸿看到江婉辞准备好后,便将蜡烛吹熄。
“我,我怕疼……唔……”
“娘子放心,为夫会小心的。”
柳信鸿说着,将帘子卷下。
洞房花烛,春光旖旎,芙蓉帐暖度春宵。
外边的嬷嬷瞧见了动静,便回去给柳大娘子报喜,说事儿成了。
……
第二日,拜见公婆。
柳父、柳大娘子、柳姐姐都来了,见了我和信鸿两个出来便掩不住笑颜。
落红帕上一点红,柳大娘子很是满意。
虽已嫁为人妇,我却又羞红了脸,差点便扑到信鸿怀里。
敬了茶,我便是柳家的人了。
生活安稳,岁月静好。
一年后,我怀上了信鸿的孩儿。
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孩,名叫柳锦宸。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哪知我十六岁时,信鸿要外出经商,我掌管柳家中馈,不能同去。
摆好筵席,辞别家人过后,他上了路。
闲暇时,读书读诗,竟想起在学堂的时光。
又想起《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我做不到“相迎不到远,直至长风沙”,只好在家中静静等候。
我等啊等,只等到几封家书。
信鸿啊,你什么时候才会归来?锦宸大了,会叫爹爹了,天天吵着要见你……柳姐姐终于嫁人了,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每每看到他们,便会想起曾经的我们。对啦,她也怀着身子呢……你远在潇湘,要小心些,我们等你回来……
—————————————番外分割线——————————————
柳信鸿回来了。
他的生意做的风声水起,没写出游记,回来时也没带回一个女子。
柳大娘子总算等到他的儿子回家,看到我和信鸿久别似新婚,喜上眉梢。
柳锦宸早早开了蒙,学堂里有她柳婶婶的一双儿女陪着,倒是天天吵着不想放学。
他在京城置办了房子田产,叫我们一家人搬到京城去住。
马上要离开江南,想把所有东西都带过去,临走了又舍不得离开。
流光把这一切都记下来,叫我们永远不会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