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不许人间见白头

那是一个上元节，花灯挂满了龙船船顶，河水上漂浮着千百盏莲花灯，孔明灯带着凡人美好的祝愿上达天听，一眼望去，皆是无数人祈求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那河畔边穿了一身蓝衣的小姑娘，手中捧着一盏兔子花灯，抬头问她的阿姐：“凡人向神仙许愿，那神仙又该向谁许愿啊？”

白衣女子回头笑她：“不过是留个念想，免得再忘。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你若是有想要实现的愿望，不说阿爹阿娘了，哥哥们也会为你实现的。”

她甜甜地笑了，清脆的声音透过万千人间烟火传入润玉的耳中：“那五姐呢？”

白浅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人小鬼大。”她宠溺道，“五姐自然也会帮你实现的。便是你要天上的星星，五姐也会给你摘下来的。”

她笑了，望着天上成千上万的孔明灯，眼底映着漫天星河：“五姐，我好想回家啊……”

白浅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拼命忍着发酸的眼角，将快要落下的泪珠憋了回去，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那蓝色的裙摆上落满了漫天的星光，她哽咽着许诺道：“清清，五姐会带你回家的……”

她的笑容未变，拂去五姐眼角滑落的泪珠：“五姐，别哭。今日是上元节，五姐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吗？”

白浅勾起一抹微笑，举起手中的孔明灯：“五姐希望，我的清清能一辈子都这么快乐……愿，世间一切浮华污浊皆与你无关。”

她仰头望着那盏孔明灯，她轻声道：“真好啊……”

白浅笑着看着她：“是啊……真好啊……”感谢父神恩典，让我还能再见到你……

那船上站立的少年，轻而易举地，便带走了她所有的目光。她的目光里有着破碎的星河，有着皎皎的月色，有着润玉记忆中最美的温柔……船上的少年挥手拂去世间的万千喧嚣，她问她身边的姐姐：“五姐，你说，神仙有转世吗？”

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是她还是想再问一遍。

白浅眼底的悲意又多了几分：“小傻子，神仙是没有转世的。”

啊。

原来神仙是真的没有转世的。

她又一次得到了一样的答案，她明明早已习惯，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呢……？

白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眼前，那万千花灯也随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匿，盛满星辉的夜空下，所有的孔明灯在这一刹那间全部隐去，只剩下了她和他，还有她手中的花灯。

他踏着河水来到了她身边，带走了人世间所有的繁华喧嚣，就这么安静地、悄然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那一刹那，四周开起了大片的九幽昙。

这一刻，她在他眼前的这一刻，润玉才终于明白了，何为太虚幻境，何为……海市蜃楼……

她巧笑倩兮的样子一如当年，他的眼角眉梢却已经再也找不到那温柔如玉的一丁点模样，时光匆匆流逝，白驹过隙之间，岁月早已化作了他指尖的流沙，只有她的模样，从未被遗忘侵蚀。

但是，神生漫长，千年万年之后，他还会记得她吗？只怕是连她的模样，都会渐渐模糊吧。

他伸出手去，想去碰她，却迟迟不敢碰到她：“清清，你回来了。”

她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颇有些伤感之意：“润玉，我没有回来，我回不来了。”

他的眼眶忽然红了，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抱住她，执拗道：“你就是回来了，你在我怀里，怎么会回不来呢？”

她的声音穿过万千人间烟火而来，也穿过万千人间烟火而去，带着些许诱哄的意味：“小傻子，神仙是没有转世的。”

“所以……”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啊……”

刹那间，天地变色。

怀中的身影渐渐消散，云床之上，白衣的天帝陛下握着花灯醒来，梦中的泪水打湿了一片枕巾——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

原来，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