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根拔起》卷 四十二 白日做梦

　　虽已入秋，但蝉鸣声依旧不绝，没有门路的行宫宫人被派去在烈日下头做粘蝉的辛苦活计，以免蝉鸣的噪声惹得驻跸承德避暑山庄的贵人们烦躁。

　　忙完了自己手里活计的三妮儿和喜子为了不被管事太监派遣更多的活儿，不愿去复命，手里各自拿着根粘杆藏在树荫底下装模作样地磨洋工，低声地说些私密的小话。

　　“小妗那蹄子不知攀上了哪位管事的关系，别是给哪位公公做了菜户？啧，咱们在这儿被大日头晒着做苦活儿，她倒能舒舒服服地去近身伺候僧格台吉家的格格。”晒得满头是汗的三妮儿一边拿帕子擦汗，一边絮絮叨叨地和喜子说起和自己同住宫女的好运。

　　喜子听得三妮儿话里话外是又羡慕又嫉恨，无端地恶意揣测随口就来，不适地皱了眉头，低声劝道：“别瞎说。你瞧瞧你手里的帕子，多好的料子。难道不是小妗去了那蒙古格格身边伺候之后，给你分的赏？”

　　三妮儿撇了撇嘴，想说自己不稀罕，但手里擦汗的丝帕团吧团吧还是照旧塞进了袖口——虽是格格主子们裁剪下来的边角料，那也是她们这些粗使宫人们手里难得的好东西了。

　　只是嘴上依旧犟得很，“她一朝飞上枝头，有意炫耀罢了。再说她素来惯会做好人，分了我，难道还没分你？没分那些和咱们一个院子的小妮子们？”

　　喜子比三妮儿温厚，也比她心里有算计，道：“人家既然会做人，你又何苦这么想她？想就算了，还非要说出来，传出去了倒都说你看不得人好。”

　　“说就说了，传就传了。”三妮儿嬉笑道：“叫她知道了也不怕事儿。到时候撕撸开了，我倒要问问她，是怎么能到蒙古格格身边伺候的，走了什么门路？见不见得了人？”

　　喜子劝道：“何必呢？大家都是一样苦命在这行宫里熬日子的人，她得了运道，咱们也不必羡慕。我听她说是把这些年攒下的银子都给了管事，才谋了这个缺儿，你不要瞎嚷嚷。”

　　“你听她胡扯，管事那么大的胃口，她那点儿银子哪够？”三妮儿哼哼道：“真要是用银子开的门路，那么大的数目她从哪儿筹得？那不更值得好好说道说道！”

　　喜子说出这件事，本是要三妮儿别再胡咧咧，可没成想没堵成她的嘴，反倒更助了她的谈兴。

　　喜子无奈道：“人各有志。咱们攒银子，是想日后离了行宫回家有份体己能傍身；小妗想往上爬，借了银子也想换个到贵人身边伺候的机会，也不是不可能。”

　　“那她可真是给自己挑了个好主子好去处！”三妮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道：“京里来的贵人咱们没资格往前凑，蒙古的郡主格格们也早晚是要回蒙古的。就僧格台吉家的这位大格格，上次我和小妗被临时抽调去端膳时，恍惚听到辉特部台吉和僧格台吉福晋说起想请皇上赐婚，给这位大格格挑个京城的公子哥儿做夫婿。那蹄子一定是记在了心里，想搏一把一起跟着去京城呢！”

　　‘怪道呢！’喜子暗想道：‘我说那蒙古格格早晚是要回草原的，小妗做这一锤子的买卖做什么？不过——’

　　看着三妮儿满脸羡慕和后悔的模样，喜子想了想自己的猜测，念着两人是同旗的包衣出身，为防这蠢人再胡咧咧把自个儿陷进去，劝道：“你也别怨小妗没想着带你。依我看，这是桩搏命的买卖。”

　　“怎么说？”

　　瞧了瞧左右无人，喜子凑到三妮儿耳边说道：“你说小妗心高，我瞧着小妗的主子比她还心高。我是在如意洲附近扫洒，瞅见那格格领着小妗前儿上午来如意洲认门，下午就来堵显王爷，昨儿更是早中晚三顿往如意洲里送吃食......”

　　“啊！”三妮儿不可置信地惊叫出声。

　　喜子慌忙上前捂住了三妮儿的嘴，“别一惊一乍的，招了人来咱俩没好果子吃。”

　　见三妮儿愣愣点头，喜子才放开捂着她嘴的手，却听三妮儿讷讷道：“没成想，贵人里也能出个爱做青天白日梦的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