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本溯源

丹福到了敬事房，纵然背靠中宫，却也不至于大喇喇地将青桐说要换敬事房总管太监的话当众说出来，只是在敬事房总管上前奉茶赔笑奉承讨好时，轻声点了他几句，既给他留了三分颜面也更叫他被震慑地难安。

总管敬事房的刘太监哪里能想到一个时辰前还在承乾宫里听他禀告宫务的皇后娘娘，转眼就又生了要裁撤他的心意，丹福短短的几句话对他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他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忙指天誓日地表了态，语无伦次地解释道自己对皇后娘娘没有半点儿不忠。

他也不傻，知道大约是今天去禀告的差事出了岔子，见丹福听了他的保证后还是神色严肃只是不信，咬了咬牙，干脆传了整个敬事房的人，上到副总管，下到扫洒，全都聚到了丹福身前，任由她盘问。

丹福见他识相，想着主儿在承乾宫里所说终究是一时气急后的怒言，先不说做不做得了数，到底听起来太过霸道，容易落人口实。虽无惧流言，却也难免之后会传到太后和皇上那里......与其到时候，主儿自己再亡羊补牢想法子转圜，还不如自己先替主儿将事情办妥当了，别传出话柄也能将主儿要的答案给问到了。

想到此处，她扯了张筏子，假称道：近来宫里风气不正，敬事房收受低位妃嫔银两的事被捅到了皇后娘娘面前，皇后派自己来听一听他们敬事房的自辩。

底下众人听得面面相觑，暗疑这原是宫里底下人捞偏门的不成文的规矩，多年来都是如此，怎么今儿突然当成一件事给查办了起来。

一时没人敢上前开口，丹福也不一味催逼，她深谙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儿的手腕，借着青桐给的底气，换了个话术，诱惑道：“摘奸发伏助皇后主子肃清宫闱风气者，不仅有金银之赏赐，我也会将你们的功劳禀告娘娘.....等一批蛀虫倒了，还怕忠心耿耿的没有被重用的时候吗？”

话说到这儿，底下有不少人面现心动之色。太监注定了的无儿无女，不求什么身后福荫子孙家人，但求活着时候能活的好些。想在宫里活得好，那也就只有手里有钱和往上爬有权这两条路了。

丹福既许了金银，又近乎明示了如果想要往上爬，就得宫里那些之前占了坑的萝卜给拔了，前头的倒了，后头的才有补位的机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即便明知道这样向上头出卖宫里底下捞偏门的事儿，少不了以后被人私底下唾骂和使绊子，可往上爬的机会就在眼前，又能有几个人能保持理智呢？

何况人的名树的影，丹福这些年来在青桐料理宫务时，为她将多少人给押送去了慎刑司，阖宫上下无人不知，背靠承乾宫，即便只是狐假虎威，却又有谁能不畏她三分。她亲自来查问，敬事房又不是铁板一块，不一会儿，丹福面前站着的人群里就有声音传了出来。

有一就有二，有了吃螃蟹的头一个，接下来告状检举的人越来越多，陪着的刘总管越听冷汗冒得越多，觑了一眼丹福，却见她神色不变，任由底下的小太监们将敬事房里私相授受、贿赂成风、以大欺小等等诸事给翻出了底儿来。

“姑姑，可够了吧。再说下去，这个敬事房就要瘫了。”

扫洒的骂端茶递水的谄媚贿赂，记名的揭发制绿头牌的拿了哪个小主的银子，还有骂去内务府领银米的克扣中饱私囊的，凡此种种，几乎人人有牢骚不满。

“别慌。“丹福淡淡道：”皇后娘娘想听的还没人说呢，等有人说出来了，我也就只记得这一件事儿了。别的，皇后娘娘也懒怠去听。你自己料理清爽就是。”

她也不是对底下这些脏事儿无动于衷，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先将敢算计承乾宫的人给揪出来，别的事儿都可以往后再清算。

听了这句话，刘总管方敢稍微喘口气，忙奉承道：“姑姑仁厚，姑姑大恩大德，奴才一定记得。”

丹福瞥他一眼，再不说话。

底下叽叽喳喳地互相检举，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丹福听了半晌，见至今还没人敢说到副总管以上，她可不信贼窝里的高位能是清白人，心知他们如此都是心有顾虑，主儿要知道的事儿也不知要盘问到何时，必得下一记猛药才行。

她不耐烦地一拍桌子，怒斥道：“你们一味地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糊弄我是不是！可见从上到下都是一个锅里捞食儿吃地沆瀣一气！连忠心俩字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不过没事儿，但就这些小事儿加起来，也够你们从上到下喝一壶的，想要保着谁尽管保，等着有难同当的日子吧！”

底下也有聪明人听出来了，丹福这是要人出首一个足够杀鸡儆猴的高位或说一桩能上纲上线把人扔进慎刑司程度的大事儿......有难同当，谁有这高尚情操？他们只想往上爬！

丹福作势欲走，立刻有几个小太监出首上头的有品级的主管太监贪污，还有一个更灵醒的，看见刘总管从承乾宫回来后丹福就来了，他自己又是负责绿头牌制作的那一拨人，知道刘总管去承乾宫禀告的差事是什么，大着胆子揣测开口检举道：提议新制一批绿头牌之人必定有意贪污，因为旧的一批绿头牌并无折损，且名录上之人皇上几年都未必会记得翻她们的牌子。

“是谁！？”丹福喝问道。

那小太监低头急声回道：“是、是东六宫启祥宫宫殿监副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