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无常

　　第二日一大早，仪贵人便诚惶诚恐地先往承乾宫来候着青桐一起前往慈宁宫。

　　“知道了，请仪贵人正堂明间用茶。”

　　茕岚打发了外头通传的小太监，转回来继续为青桐梳妆。她拿起梳子就笑道：“看来昨天在慈宁宫，还是被皇后给吓着了。”

　　“胆子小点儿好，免得降而复叛才让人糟心。”青桐抬手画出柳叶弯眉，冷声言道。

　　“这倒是。”茕岚笑着将一枚三翅莺羽珠钗为青桐簪上，说道：“性子温厚往往最忠心，胆小的呢，则最不敢背弃旧主。而能接二连三地将这样的人给逼叛了，皇后娘娘也称得上天赋异禀了。”

　　青桐看了茕岚一眼，道：“所以，赢了她是最不值得得意的事；输了，更丢脸。”

　　“但她毕竟是中宫。有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无妨，却只怕哪天一得意说漏了嘴，那就要平白受罪了。”

　　茕岚忙福身请罪：“奴婢失态了，主儿息怒。”

　　“没什么好生气的。”青桐站起身，轻扬下巴示意茕岚为她取来那身品月色缎绣百蝶穿花纹氅衣上身，她道：“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儿，也给我自己醒醒神。免得终日打雁，一着不慎反教雁儿啄了眼，到时候落个满盘皆输的结局，风水轮流转，你我就要成为别人口里的笑谈了。”

　　茕岚既羞又愧，低声应了，忙服侍着青桐穿戴好，侍奉着去了正殿。

　　正殿里，仪贵人正捧着一杯茶，神色不宁地坐着。

　　“今日是大朝，皇上御门听政还有些时辰，你我也没必要太早去慈宁宫碍旁人眼。”

　　青桐进门时，就抬手免了仪贵人的礼，让她安稳坐着，又道：“你现在遇喜，经不得饿。可要在本宫这儿先用些早膳垫垫？”

　　“还未向太后请安，嫔妾不敢。”仪贵人忙推拒了，不敢在这种时候出一点儿差错。

　　“是怕人挑你的礼？”青桐笑笑，也不为难她，转了个话题关切询问道：“昨儿歇得如何？皇后昨天的话，我既然替你挡了回去，你就不必太放在心上了。子未降生而先择养母这样的事，好说不好听，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允的。皇后昨儿想是一时没想明白，情急之下方有此言，咱们该多体谅着些才是。”

　　上一个这么干的还是孝懿仁皇后和孝恭仁皇后，先帝的养母和生母。先帝虽尊奉感念孝懿仁皇后，然而这件事却也是导致先帝与生母母子失和的最初起因，是先帝一辈子的忌讳。即便先帝已去，可皇帝却也有一桩不能认回亲生额娘的隐痛来......

仪贵人还活着，甚至还没生呢，这么早就为孩子找养母，即便是皇后提起，亦合规矩，却还是透出那么点荒唐的味儿来，而且也未必办得成。

“哲妃天不假年，大阿哥没了生母照拂，皇上都只是让老太妃们看顾着，何况是你们母子二人呢？你现在最要紧地是吃好睡好，母体强健才有利于皇嗣。”

仪贵人讪讪道：“是。嫔妾何尝不知道该以皇嗣为上，只是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她——”

“你这话说得没错。”

青桐打断了仪贵人的惶惶不安，望了一眼她的肚腹处，轻声道：“但只要你自己别行差踏错叫人抓住了把柄，皇后有再大的权力，她现如今也没法子明刀明枪地对你如何。你现在有着最大的一张王牌，护好了，别丢了，至少这十个月内，你的牌面会一直比她的要好。”

“至于暗地里的那些脏事儿嘛。”青桐挑了挑眉，道：“只要你在东六宫一天，本宫保你母子到平安生产的那一天。”

话说到这儿，仪贵人的面色终于好看了许多。她躬身福了一福，感激谢过：“娘娘的恩情，嫔妾结草衔环都不能报答。”

青桐笑笑，让茕岚去扶她起来，并不答言。心里却道：要你报的时候，我自然会自己去收回每一笔的利息，到时候是要结草还是要衔环，难道还由得你来定吗？

二人闲坐了一会儿，待海兰也从贞顺斋而来，三人结伴便欲起身往慈宁宫去。未料到这时，福珈身边的宫人急匆匆地由秦定引着进了承乾宫。

三人皆住了脚，听着宫人说道：

“贵妃娘娘，二位贵人，太后懿旨今儿暂免请安，不必往慈宁宫去了。另外，请贵妃娘娘速往撷芳殿。”

青桐和海兰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仪贵人最不持重，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宫人眼睛略瞟了周围，见正殿里人不多，方略上前几步：“撷芳殿方才让人回禀，说二阿哥今早突然发病，等太医到时，发作地已十分厉害。”

“二阿哥？！”仪贵人一惊，由身旁宫女扶着才站住了。她不可避免地突然想起了那些宫里面流传着的妨克陷害之类的旧日故事，转头望向青桐，捂着肚子惊慌道：“贵妃娘娘，臣妾的孩子——”

“你的孩子怀了两个多月了。”青桐哪里看不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瞧见她慌脚鸡儿一般一惊一乍的模样，心下不喜，却又不得不出言安抚她：“二阿哥坐下这个病的时日比你怀上那一日还要早上许多呢。”

‘再说了，皇后是蠢，却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嫡子来冒险，去算计你肚子的那个非嫡非长非贤非爱非贵，样样不沾的尚不知男女的一团血肉！’

青桐不耐烦地递了个眼色给海兰，海兰会意上前，扶着仪贵人就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劝慰她去了。

青桐抬手让那慈宁宫的宫人继续往下说。

那宫人对着青桐垂首放低了声音道：皇后和太后都已赶去撷芳殿，福珈姑姑亲自去前头请皇上了。太后让奴婢来请贵妃，让贵妃早些去，以免——”那宫人含糊过去了半句话，又接着道：“太后让您前去，说要是皇上伤心，有您在，好多少劝慰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