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人长短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自觉刚刚受辱，对着太后勉强才依着规矩福身一拜。

　　待太后叫起，便立时转身望向仪贵人，咬紧了牙关才挤出一抹笑来，强迫自己“贤良”道：“仪贵人，你能一朝遇喜，为皇上诞育龙嗣，本宫也深感欢悦。”

　　她嘴上虽如此说，但面上神色是何等的勉强，仪贵人如何看不出来。见皇后如此，仪贵人心底一时五味杂陈，既有些背叛的心虚，也存着对这位旧主的忌惮，可待一转眼瞥过一旁从容淡定安稳站着的青桐，再想起当时长春宫里自己被弃如敝履的处境，这些心思便又转变成了对皇后无尽的讥嘲和隐隐觉得扬眉吐气的快意。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仪贵人平淡地依礼谢过。

　　皇后见这个背主的旧奴竟然这般坦然地好似问心无愧的样子，只觉她是仗着青桐方才这般有恃无恐，心下更是气恼，勃然的怒火瞬时便将脑子那两根名为“理智”和“克制”的弦给活活烧断了。

　　“仪贵人有孕，自然是一件极好的喜事。可是——”

　　不顾太后高坐于上首，皇后直接冷声讥讽青桐道：“宸贵妃，你不是说要回承乾宫陪伴皇上，所以要早早地从本宫的长春宫回去吗？怎么你现在不在承乾宫里好好陪伴圣驾，以尽妾妃之责，倒管闲事管到景阳宫去了。”

　　青桐不以为意地笑笑，丝毫不将皇后的指责和讥嘲放在心上，只是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道：“仪贵人有孕，不是闲事；而是该阖宫同乐同喜的一件大事、一件喜事。”

　　皇后冷笑道：“本宫是问你如何知道仪贵人有孕的？毕竟往常也没见宸贵妃你额外照顾关心过仪贵人，怎么这回景阳宫的喜事，承乾宫知道的这么快了？你可别顾左右而言他啊。”

　　青桐也不说话，只是当着皇后的眼前睨了仪贵人一眼，让她出来解释。

　　仪贵人看懂了青桐的示意，这是要她当众做出表态来。

　　她狠一狠心，觉得就算回头重新投靠怕也没有好日子过，于是便先做出抚住小腹的动作，然后才盈盈朝皇后拜下身去，故意怯声对皇后解释道：“嫔妾今日在长春宫请安时，因一时身体不适以至于头脑晕眩昏聩，言语间有冒犯了皇上贵妃之处，心下难安，便着意前往请罪……没想到在承乾宫外便觉肚腹不适……蒙宸贵妃垂爱，为嫔妾请了为四阿哥请脉的太医……这才知道嫔妾已然身怀有孕了。”

　　她也聪明了许多，故意避重就轻地忽略事件里的诸多细节，比如，皇帝到底有没有听见她为失言之过而请罪。

　　但皇后一时间想不到那么多，她只是在见到仪贵人这么快就“忠心”地为“新主”冲锋陷阵，便越来越痛恨起仪贵人的“背主忘恩”起来；又听见仪贵人提起今天一早长春宫里发生的事情，丝毫不觉有何对不住仪贵人的地方，反而怀疑起来仪贵人是不是早就暗地里投靠了承乾宫，今早之事不过是她和宸贵妃联手做的局！

皇后越想越觉得如此，一心觉得仪贵人和莲心一样早已是心底藏奸，自己纯粹是识人不明以至于落得这般凄凉境地。完全忽略了仪贵人这件事根本是嘉贵人挑衅拱火拿仪贵人做筏子在先，自己见死不救明哲保身在后。更不必说她将莲心的人生视同草芥般随意践踏利用的前事了。

皇后越想越生气，看向仪贵人的目光愈发冷肃寒凉，正要开口刺一刺仪贵人这般“背主”的行径，却听见青桐陡然开口道：

“皇后娘娘，仪贵人的解释，想必已经很清楚了。至于臣妾嘛，不过是运气好了些，头一个沾到了这样的福运，想起太后早盼宫内再有婴啼，便欢喜地立刻带着仪贵人来向太后报喜了。不过，没能第一个通知您，也的确算是臣妾的过失。”

皇后再生气，也不会冲动到认下这样的话，她回道：“贵妃这话说得无理。本宫虽掌管六宫，但第一个得知这样喜讯的，自然还得是皇上和皇额娘。如何能把本宫摆在皇上和皇额娘之前呢。”

原本六宫妃嫔诊出有孕后，先向皇帝、皇后、太后任何一方报喜都是可以的——但仪贵人不同，她从来都被默认是皇后的人。

“是。皇后娘娘贤明。”青桐也不理论，只点了点头，认同了皇后的说法，但旋即她又捏着皇后的话，故意说道：“皇后娘娘掌管六宫，有一桩事臣妾要请您和太后的示下——皇上适才在臣妾宫里，和臣妾说起慧嫔至今还在每日用坐胎药的事，心下十分不忍。匆匆便离了臣妾宫里，要去探望慧嫔。明日大概便要同皇后您提一提这桩事了。说起来，慧嫔要真能重获盛宠，当然是好事。但玫贵人那儿——”

提起慧嫔，皇后立时脸色就是一白。

她做了的亏心事，她自个儿心里清楚，虽然皇帝压下了宗室外戚间的流言，可紫禁城里该知道早就都知道了。她自解禁出来，之所以还能强撑着场面不输人，一是皇帝暂且忍了，二是太后和皇帝逼着乌拉那拉氏姐妹二人咽下了这口气，三是乌拉那拉氏全族早就没有能为女儿讨回公道的人了......可慧嫔不同，高斌更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还有玫贵人的那个孩子。皇上既然重新对慧嫔有了怜惜之意，那么冲撞掉那孩子的事故，在皇上的心里，到底算在了谁的头上，便是未可知之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