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局卷 叶落知秋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有些一扯出来就注定要没完没了的事，皇帝从来不愿意去深究，也不喜欢身边人没有眼色的去刨根问底。

他笑了一笑，只温声说了一句：“你大可少操些心，总有朕护着你们姐妹二人呢。”

青桐既不信他，也懒得同他理论，不过笑着微微颔首，便由着他把话题转回了慧贵妃的身上。

皇帝叹息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啊，阿箬的事终究可见高氏是个沉不住气的。从潜邸入宫才多久，她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从前那些温柔恭顺的好处是半点儿都没了——譬如玫贵人，出身又不高，也只不过是性子爱娇了些，偏偏高氏就是要同她计较。小到琵琶技艺，大到龙胎子嗣，她是色色要争一个高下。朕那些日子，听见她说话都觉着头疼。”

青桐笑语劝了一句：“到底贵妃也是爱娇爱俏的女孩儿家脾性，同玫贵人性情相同。可这世上，性情相同的人未必会就性情相投，合不来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皇帝冷嗤一声，道：“她与你同居贵妃之位，还比你年长五岁有余，你这般温和持重，待人宽慈，她怎么就还是女孩家儿脾气，还当是在闺阁之中吗？朕难道还要去管她俩合得来合不来，她二人自去闹去，别扰朕的清静就是了。”

青桐道：“这不就是了。皇上眼不见，也就心不烦了。”

“朕近来确实是懒怠见她。”皇帝将手腕上带着的一串青金石串龙鳞纹金刚菩提子数珠儿褪下转到手里盘着，寒声道：“只是争风吃醋倒还罢了，可这心大了，还是冷上一冷得好。朕冷眼瞧着，她还真是她阿玛的女儿，晓得权势高位的好处了，胸腔里就难免沾染上了贪嗔痴这等热毒。偏可惜了，她的寒症反倒像是发作得愈发厉害。”

这话说得刻薄，又沾上了前朝高斌之事，青桐只得垂眸，装傻充楞地一字也不发。毕竟无论皇帝现在对高斌如何不满，终究还有倚重依靠之处，没到彻底废弃之时，她又何必火急火燎地就往前落井下石呢。

皇帝也没想着得她的回应，只自顾自继续，他叹息道：“皇额娘私底下同朕说过愉贵人在咸福宫那里受了磋磨和苛待，朕初闻时，还颇觉惊诧，想着高氏一贯娇柔软弱，竟然也能做出这种事来。”

这就是假话了。青桐心道，你哪里是惊诧于高氏会做出这种事来，分明是为着高氏做下恶事却留了首尾而不高兴，此事要是不闹得满城风雨，蒙军旗被下了脸子在朝中明言不满，满洲亲贵又苦高斌久矣推波助澜，你又哪里会管海兰的死活。

皇帝能随时翻旧账，青桐却知自己和海兰不能落得一个不依不饶的姿态，只得违心道：“论起来，既然海兰已经住进了臣妾的承乾宫，臣妾自当护持好她的。但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情，海兰不愿再多是非，臣妾也不好越俎代庖地去替她计较，皇上日后多顾惜着些海兰就是了。”

皇帝摆了摆手，道：“愉贵人温顺沉默固然是好事，这样一个人住在你宫里也能少给你添是非。但旧事不去计较，不代表它没发生过。由此事观之，高氏，终究是个上不得高台盘的，朕便是想抬举她，她又哪里担得来六宫这份大任。”

青桐沉吟片刻，方姿态谦卑道：“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若皇上当真放心臣妾能担此任，臣妾愿暂且为皇上分忧，静待皇后娘娘料理停当了长春宫和撷芳殿之事后，自当将宫权完璧归赵。”

皇帝不以为意地一笑，道：“你愿意为朕分忧便再好不过。至于何时交还宫权——，等皇后把自个儿做的事想明白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