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局卷 冷眼旁观

青桐才不管进忠所言王钦临终怨言是否为真，她只知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大好的机会都摆在面前了，沽名钓誉实为智者所不取。

而进忠要是不懂得看人眼色，他也没可能从一个小太监熬得进去乾清宫。故而宸贵妃一个眼神递过来，他便立时就了悟了。

他上前半步，继续以那半真半假的“王钦遗言”对着皇帝低声撺掇道：“奴才们秉承皇上的心意，再不敢这般不尊重。王钦那临死都要作起威福的架势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奴才们委实是不晓得的。”

皇帝闻言，不由沉吟。

他心底里其实也有些疑惑，不是疑惑进忠所言是否为真——在他看来，王钦是他的一条狗，狗仗人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临死前自知难以逃出生天，故而狺狺狂吠、胡乱叫嚣也算是合情合理——只不过，王钦仗得又是谁的势？

进忠见自己的话奏效，正想着再接再厉一把，却被青桐一个眼神制止了。原是青桐见皇帝陷入深思，面色亦是渐渐沉凝下去，便心知有戏，于是就使了个眼色给进忠示意他不必再说。她再了解皇帝不过。在他那里，永远都要牢记过犹不及的道理，火上浇油就太容易引火烧身了。

而进忠则是貌似安分地后退半步，垂下头去，再不多话。

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李玉，一直冷眼旁观着从进忠不动神色地向宸贵妃卖好、到宸贵妃默不作声地顺势接纳、再与进忠联手算计皇帝的种种。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比王钦强就强在，永远记得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永远也不会去做逾矩到能要了自己性命的蠢事。

等他瞧见进忠做完了戏退回原位后低眉顺目的样子，心底却不由地叹息了一声：‘你今天说的话太多了。宸贵妃都还没下饵，你就眼巴巴地想要咬上承乾宫的钩子。不论此事成与不成、你又能不能在宸贵妃那儿搏一份‘功劳’，终究‘欺君之罪’的把柄是活生生地送到了人家眼皮子底下了！从此搓圆捏扁，是一辈子都要被人捏在手心里不见天日。’李玉和王钦利益相悖、彼此相争多年，王钦又一直压他一头总是折腾磋磨李玉。多年的试探和防备下来，李玉对王钦的了解或许比王钦自己还要深刻和明晰许多。换言之就是，进忠所转述的“王钦遗言”，他是绝不会全然取信的——那几句话，顶多只有七八成真，多出来必然是进忠这小子添油加醋。

而对于至高无上的天子而言，同他说的每一句话里但凡有一个字是假的，便都是能以“欺君”论以极刑的死罪。

偏偏，他眼见宸贵妃二话不说就以此做起了文章想是另有谋算，而进忠又是自己带着的徒弟，为娴妃对自己的恩德计，为自身的安危计，他只能假作不知，三缄其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大清朝的皇帝陛下，被一个小太监所愚弄，再被他最宠爱的妃子引入语言的陷阱和不知结果的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