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局卷 人不如故之李玉

李玉急急地走在宫道上。

　　他必须赶在皇上下朝之前回到御门听政的地方。毕竟，皇上派自己办差是一回事，自己在皇上下朝之后没及时赶回身边伺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乾清宫里伺候的，谁人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敢让自己犯一丁点儿错。说句僭越的话，伴君如伴虎。乾清宫里的太监宫女，脑袋从来都是别在裤腰带上。

　　真要犯了错，一声令下，人头落地反而是个痛快的下场；

　　差些的，活活被打死，也就是皮肉受苦熬得时间长点儿，总有个头儿；

　　最怕的，就是被扔进慎刑司里去，精奇嬷嬷的零碎折磨从没一个能受得住的，人还活着却好似要被活活扒下一层皮来。就是能等到被放出来的那一天，也是缺胳膊少腿儿，少有不残的。连刚进宫的小宫女都知道：太监或许不算是男人，能活着走出慎刑司的，却是绝对没个完整的人样儿了。

　　想到这里，李玉自嘲一笑。

　　从前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太监的时候，听见年纪大的老太监和伺候的师傅这般讲古、那般抱怨，说什么风光的位置越不好干，自己还暗自嗤笑，觉得他们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捞够了就来说风凉话。

　　后来，被安排去伺候还是宝亲王的当今皇上，刚开始还觉得是要青云直上了，后头就觉得日子越来越难过，要时时刻刻哄着主子高兴不说，还要防着小人给下绊子办不好差事。

　　尤其是他伺候的那位主子，从来不问缘由，只问结果。谁的差事办砸了，谁就自己担着。要是没几分多年侍奉的脸面，解释便等同推诿，就等着罪加一等吧！

　　他上次一招不慎，被王钦那小人抓了把柄，要不是懿主儿善心援手，替他在皇上面前说好话，他怕是要在碎瓷片儿上活活跪废了膝盖！

　　谁让他自己，是绝对不敢为自己辩白的。要不然，废了的就不只是一双腿了。那样进退两难的境地，当时懿主儿自己日子都不好过，却还是伸手帮了他一把，他一辈子都感念。

　　也是因此，再加上他心里对惢心的那点情分，他在皇上面前，一贯是能帮延禧宫一把就帮一把。

　　这次也不例外――宸贵妃同懿主儿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承乾宫好，延禧宫才能得着好。

　　再说那宸贵妃又是这后宫里数一数二的顶顶厉害人物，她既然当着皇上的面，点了自己的名去查这件事，也就没有他推脱逃避的余地。

　　宸贵妃开口让他去查四阿哥惊梦吐奶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猜测了――这位主儿怕是想要避嫌。而能让这位主在明面上都要退一射之地的，绝然不是慧贵妃之流，左不过皇上、太后、皇后这三个人罢了。

　　查到王钦和莲心头上的时候，有些意料之外，更多的却是情理之中。承乾宫要对上长春宫，那实在是再天经地义不过了。紫禁城里所有人都晓得这一天早晚得来。

　　至于为什么会把乾清宫的人拖下水，谁让王钦迷了心窍，非要和皇后的大宫女结个对食儿。活该被承乾宫打入另册――

　　至少在刚刚宸贵妃对他说那番话之前，他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