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

长春宫中，众妃的各自为政没有持续多久，皇后琅嬅摆足了皇后的威风，终于姗姗而来落座凤位。

众妃见她来了，也都停了各自私语，一同起身请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位妹妹不必客气，都起来吧。”皇后稳坐中宫，膝下儿女双全，人生犹如繁花似锦，志得意满、精神健旺自然就显出了好气色，何况皇后本就是姿容秀丽的女子，端坐凤位亦颇有着六宫之主的气度。

青桐看见皇后穿着朴素，身上芙蓉蜜色氅衣用的绣法纹样是刚入关时的满绣，早就不时兴了，发间钗环式样颇少且都以鎏金或银制为主，颇显简朴。

果然，嘉贵人见了立刻便笑盈盈地点了出来，称赞夸耀起皇后的贤德。

皇后面上颇为谦虚，细细一叹：“果真嘉贵人细心。本宫这几日看内务府的账册上有关内宫衣料的用度实在是太过靡费了，近年来的织锦丝绸又工艺繁复耗钱财人力。宫中尚且如此，何况宫外之人皆效仿宫中，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奢侈成风了。本宫身为六宫之主，自当以身作则，往后长春宫中一律不许用奢侈之物。”

皇后虽说的是自己，但话里话外也是要六宫效仿的意思。她身边的宫女素练也会意开口道：“皇后娘娘前儿下了令，往后是不许内务府往长春宫送名贵器物了，长春宫上下宫人皆会遵循娘娘心意。”

众妃嫔听了，有的脸色不佳，有的心中不喜，就是连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的慧贵妃几人也有所迟疑。慧贵妃爱娇爱俏，嘉贵人喜爱奢华，心中都实不愿意改了自己的喜好。自然，青桐是无所谓的。她一贯不喜太过华美匠气的东西，多年来穿着装扮皆以端雅为主，服色清新柔和，纹样简洁大方，头上也少见珠翠，多是玉簪玉钗并几朵通草绒花罢了。

皇后一派的人不说话；青桐和如懿、海兰也都闭口不言；婉答应更是怕惹祸上身。

此时，纯嫔却迟疑道：“娘娘贤德。可是皇上说过我大清历代君王励精图治，国库充盈......”

皇后淡淡一笑，看向纯嫔道：“民间有句话叫富不过三代。即便国库充盈，难道咱们就该挥霍浪费了吗？不过纯嫔你诞下三阿哥，有功之人靡费些也在情理之中。本宫不过说着长春宫中罢了。”

慧贵妃听了，轻笑道：“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自然是听进了心里。不必纯嫔生了皇子，说话做事格外有底气呢。其实，又何止纯嫔呢，宸妃妹妹半晌不开口的，心里怕也有别的想头吧。”

纯嫔惶恐，苍白了一张脸，起身跪了下去，对着皇后道：“臣妾不敢！三阿哥虽是臣妾诞下，却全仰赖皇上皇后福泽庇佑，臣妾绝不会居功自傲，更借此挥霍奢侈。”

皇后笑盈盈地让纯嫔起身，纯嫔惶惶坐下，皇后目光转向青桐。

青桐见火烧到自己身上，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一声缥色绣桐花旗装，比皇后所穿的衣服更简素十倍有余，偏偏她又比皇后年轻好几岁，容貌更是压倒众人，这样清简的衣裳却被她穿得远胜在座所有华服美饰，清艳绝伦。直将皇后比得黯淡无光，慧贵妃和嘉贵人身上的金织银绣也一瞬间显得俗不可耐起来。

之前青桐进殿，众人都被她的容光所摄，没仔细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皇后话赶话地说到了生子的上头，慧贵妃嫉妒青桐有孕又恨她住了承乾宫封了宸妃那样的尊号，便想把火烧到青桐身上。

其实后宫之中，又有几个不对青桐嫉妒怨恨呢，有宠爱，有容貌，还有了身孕。即便家世成了拖累，到底是出身满洲著姓大族，血统高贵，诞下的子嗣也就要比汉妃所生更受皇室宗亲看重推崇。何况，还有她妹妹娴妃如懿比着，太后不难为她，更显得她日子好过了不知多少。

皇后心中也对青桐防备到了极点。虽然青桐不像如懿一般和皇帝是青梅竹马还有着亲选嫡福晋之旧事，但却后来居上得了皇帝偏宠，居然还不知为何没有被零陵香影响，怀了身孕。俗话说‘疑心生暗鬼’，皇后心里怕被青桐拿了把柄，虽然恨透了青桐，却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眼看着青桐封了宸妃，住进了承乾宫。

青桐对着皇后福了福身，温婉谦逊，从容含笑道：“臣妾一贯懒散不爱妆饰，如今进了宫还生怕这样装扮会有损妃嫔的体统颜面。现有皇后娘娘贤良简朴，为六宫表率，臣妾借着皇后娘娘的东风，日后便可继续躲懒了，是臣妾之福。”自己一贯这样的打扮，皇帝也看习惯了，便是要彰显贤德简朴，在皇帝心里，皇后怕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皇后看着青桐的穿着远比自己清简，显得自己的简朴做派好似一场笑话，心中大恨。想起那翡翠珠镯的事，却又不得不装作不在意，硬逼着自己露出笑影来：“宸妃说笑了，你如今怀着身孕，还是要万事精细些。皇上命人整修了承乾宫，便是希望你住的舒心畅意。凡事，你照着自己的心意来就行。”

如懿和海兰听了，相视一笑，如懿自然是知道皇后心虚，海兰心中也若有所思。

慧贵妃却听得目瞪口呆。宸妃向来做温良姿态，一直装的是滴水不漏，而皇后从前再贤德，心中忌惮乌拉那拉两姐妹之事，自己也看得出来。可自从宸妃有孕后，皇后几乎称得上是步步退让，让自己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青桐面上做出对皇后的感激之色，缓步退回座位上。看着对面的高晞月被人蒙在鼓里的样子，心中觉得她实在可笑又可怜。

不过，青桐也不会去多管闲事去理会皇后和高晞月之间的事，谁会去同情想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呢？

嘉贵人见缝插针说道：“皇后娘娘贤德。只是如今风气就是这般了，连皇上赏赐给我母国的衣料都无不华丽精美呢。若宫中改了形制，赏赐下去满绣岂不是让外命妇们惶恐惊异。”她性喜奢华且还想着争宠呢，心中万不愿就这样打扮。

青桐听了，看了嘉贵人一眼，旋即移开目光，只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皇后心中存着气，对着嘉贵人道：“你的话自然也是有理的。可皇上前朝如何，没有咱们后宫女子置喙的余地。咱们在后宫中却应当不忘祖宗创业艰辛，力行简朴。”

嘉贵人听了，只得唯唯。

慧贵妃站了起来，表了一番追随皇后简朴度日的决心。众妃见了，也都随之起身表态。

青桐福身行礼，垂眸看见皇后身上的衣服，心下摇首嗤笑：虽然简单大方，却半点不像盛世皇后。要显出简朴，绣法织法用平常的就行，偏偏要用满绣。皇后这么做，自己不忘祖宗贤良淑德的名声是赚到了，却完全忽略了皇帝的心意。皇帝自诩海清河晏，自己后宫的女人却越过越回去，岂不是说自己治理的国家还不如百年前开国之初的光景。偏皇后还说什么富不过三代的话，细细想来，不算太祖太宗，只从入关之后开始算，皇帝不正好是入关之后的第四代君王吗？

青桐暗暗沉吟：皇帝不一定想得到，自己在皇帝面前一贯不说人坏话，该让谁去提醒皇帝，皇后说的这几句‘好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