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上）

又下雨了。

雨势不大，是姑苏惯有的小雨，这个季节总是滴滴答答下个不停。

此时，彩衣镇上的商贩们早已见怪不怪地支起了伞。原本围作一团看热闹的行人也散的稀稀落落的，眼见着马上就能到手的生意就这样黄了，那名扮作江湖郎中的假道士一边跳起来指天骂地，一边又无可奈何的弯腰收拾面前的那堆瓶瓶罐罐。

蓝忘机一动也不动，他还是坐在原来的石阶上。这个位置他挑得很好，雨滴落不进来，顺着檐角刚好能滴到他雪白的靴子前面。

十三年了，年年如此。

偶有胆大的妇人经过他面前时，会冲他吆喝招呼道。

万能龙套好俊俏的公子哦，又来这里等人了？

蓝忘机的脸便会微微泛起些红，点点头，复而又低垂了下去。神情似有些恍惚，还带着些许悲伤。

十三年了，等待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就像小时候会沉默地守在母亲的门外，尽管他知道那扇门再也不会为他打开了，可他就是愿意一直那么等下去。

魏婴，是你吗？

雨珠一滴两滴地落在他的面前，碰到青石板上瞬间飞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然后在石阶下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如明镜般的水洼中突然映出一张少年的脸，丰神俊朗，眉眼弯弯，眉宇间既有男子的英气，又有女子的娇俏可爱。

魏婴。

他口中喃喃，伸手便要去抓水中的人。

万能龙套唉，多俊俏的公子啊，可惜......是个傻子。

不远处，正站着两名姑苏蓝氏的子弟，身着蓝家校服，素衣若雪，缓带轻飘。

蓝景仪思追，你说我们看到含光君的这一面，会不会被打死啊？

蓝思追（淡定道）当作没看见，应该不会被打死。

蓝景仪什么叫当作没看见？

蓝景仪唉唉......思追你等等我啊！

魏无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起身望了望窗外，天还没有全黑，四处摸了摸，终于在枕边摸到了面具，还有......一支竹笛。

魏无羡该来的躲不掉......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握着竹笛的左手不由地紧了紧，垂下眼眸，魏无羡终是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他差点睡着了，柔和的月光从半掩的窗棂外晕进来，撒在地上一片，还伴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进来。

魏无羡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从来不用香料，这香味儿到底从哪儿飘进来的？他禁不住想往外看，便支起了身。

蓝忘机别动。

声音清冷，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口吻。

魏无羡......

十三年了，魏无羡没想到这么快就跟蓝忘机重逢了。还是这么近的距离，魏无羡的身子瞬间僵住了，坐在榻上一动也不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他发现出什么，同时心底里似乎又隐隐期盼着什么。

蓝忘机按住魏无羡的肩头，感觉手下的那具身子颤了颤。接着，蓝忘机腾出一手移向他的衣领处，正欲解开，便被人一把按住了手。

魏无羡（小心翼翼）你干嘛？

蓝忘机上药。

是他的风格，一如前世他所了解的蓝忘机，说话一向都是简单粗暴。

魏无羡谢谢啊，不必劳烦你，我自己来。

本来还坚持要给魏无羡上药的蓝忘机，不知为何突然就停了手，“嗯”了一声之后，就将手中的瓷瓶放到榻边，转身走到房间中央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了。

魏无羡顿觉松了一口气，一边扯开自己的衣领，一边欲盖弥彰，没话找话说。一方面是想了解自己此时身处何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毕竟也是十三年未见了，他有点近人情怯。

魏无羡这是哪里啊？还有......你是谁？

蓝忘机......

蓝忘机不语，只是倒茶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魏无羡唉......还是个闷嘴葫芦啊。

蓝忘机（隔了半晌才道）彩衣镇，客栈。

忽然魏无羡“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胸前裹着的白色束胸，又拿手摸了摸身体的某处，有些迷茫，有些不可置信，一瞬间他的脸变幻莫测的。

蓝忘机（起身疑道）何事？

魏无羡别过来！

魏无羡仿佛忽然惊醒，一把将衣领合拢住，转过身背对蓝忘机，面向着墙壁。

蓝忘机刚跨出一步的左脚在半途中停下，果断收回了。

魏无羡我突然有些累了，你能不能......

蓝忘机嗯。

直到背后传来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后，面对着墙壁的魏无羡才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魏无羡（捂着脸喃喃道）原来这是......真的！莫玄羽......竟然是个女的！

魏无羡（大吼道）莫玄羽你给本老祖出来！

他吼了半晌，回应他的除了冰冷的墙壁，窗外的风声外，莫玄羽的魂魄今晚却安静的没有一丝气息。

魏无羡夷陵老祖竟然......啊啊啊......这叫我今后怎么出去见人嘛？还不如死了算了。

蓝忘机静静地站在门外半晌，听着屋子里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复安静。握着避尘剑的那只手用力紧了紧，方才吐出一口气息，低声轻喃了一句。

魏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