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上

　　被耍了。

　　这是吴邪的第一反应。

　　把手机甩在一边，翻书继续做题。书页哗啦啦的翻过，却没有一个数字入了眼。烦躁地一摔笔，书页停止了翻动，一篇写得密密麻麻的“e^πi+1=0”出现在眼前。那是吴邪所见过最美的手写体在写一整页的公式——欧拉公式。

　　那是号称由上帝发明的公式，张起灵曾说过公式完美的原因：

　　欧拉将数学中的自然底数e、虚数单位i与最重要的无理数π放在同一个式子中，和能够象征万物演化的0、1一起，用最朴素的加号相连。再无多余的字符，却几乎联系着所有的数学知识。

　　数学是世间最凝练的语言，寥寥几笔，却囊括了芥子与星辰，一如丞相的凛然出师表，一字不可删。有人用心形线做学霸式的表白，可要看懂，还需要画出函数图像来。而张起灵选择了欧拉公式，连画图的步骤都可省略，七个字符，就是史上最绵长的情话。

　　情话中没有我爱你的露骨，却无时无刻不在做无声的告白：

　　我曾孤身一人在世上游走，像是孤独阴影下的底数。你仿佛从虚空而来，带着无可言说的美好，来我身边，伴我终老。你是我的因果，是从零到一的点滴，是我渐渐圆满的世界。

　　懂了此中心意的吴邪并没有抗拒张起灵的靠近，由着张起灵握了自己的手，两人共执一笔，把那式子描摹了一遍又一遍。

　　怎一个，岁月静好。

　　吴邪回神，看页脚墨迹竟晕染了一片，抬手拭眼角，指尖潮湿冰凉。想把冰凉的东西控回去，一仰头，脸上又添了两行泪痕。窗外夜色沉沉，楼群灯火辉煌，吴邪身处高楼，竟是心中悲怆。

　　彼此知晓心意不过是两周的事，正是草木皆兵惊疑不定的时候，吴邪控制不住心里的患得患失。吴邪从没有过恋人，并不明白所谓深爱是何等感受。

　　胖子说，当你想到一个人就忍不住嘴角上扬，那么你八成是爱上他了。吴邪对号入座，一脸笑容看得胖子肝儿颤。吴邪问，若我是异类，是那不一样的两成怎么办？胖子默了半晌，抛了一句“问小哥”给吴邪就不再言语。吴邪自然不敢问张起灵，只将心事叠了又叠，和张起灵洗好的衬衫一起收进衣柜。

　　而后张起灵含蓄表白，两人定了关系，可却从没有逾矩之事，这纯的像白开水似的情节吴邪嘴上不说，心里却惊疑不定，他看不出张起灵有多认真，看不出张起灵拿出多少心意。吴邪就像在雾霾里游走，像盲人摸象，走得步步小心，畏首畏尾。

　　不在沉默中毁灭，就在沉默中爆发。听到电话里排山倒海的嘲笑时什么都晚了。不用听什么解释，只张起灵能拿自己开玩笑这一点就够了。原来自己不过是个篾片相公，是个可以取笑的对象。原先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张起灵会喜欢自己，这下解释得通了，答案是自己想多了，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独角戏而已。

　　动心者，吴邪一人，自然伤心者，亦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