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有点痛哦。”
艾米莉轻声说道，尽量温柔的将纱布缠在了男人的胳膊上。一声闷哼从有些滑稽的小丑面具下传来，艾米莉有些心疼的为他擦去了脖子上的细汗。
“……谢谢您，医生。”男人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满身的药膏和纱布让艾米莉皱了下眉，男人随意拉起耷在椅背上的衣服快速穿上。
“等、等一下，请问您叫什么？”艾米莉站起身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膀有些出神。不知怎的，她总能在这个小丑身上找到似曾相识的感觉。
男人侧过脸，露出好看的下巴。小丑面具上为眼睛挖出的空洞洞的两个圆下，一双狭长好看的眼睛将焦点放在了艾米莉紧握胳膊的手上。似乎是怕艾米莉过于紧张、或是害怕自己，他轻轻开口:“裘克。”
二
艾米莉的私人医院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了。
她为此愁眉苦展了好久。倒不是因为金钱的问题，她是一位商人的女儿，唔，貌似还有一点儿贵族血统。或许是因为从小接触到的“人上人”思想，她并不太想去当个商人。她希望自己能从事教师，医生这样比较符合淑女风范的职业。
于是，通过家人的接济，她成功开了一家私人医院。只是病患少之又少。艾米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本是应该悬壶济世，为病患减轻痛苦的手保养的漂亮极了，一个茧子都没有。——但这也证明了，艾米莉当医生的经验并不丰富。
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艾米莉错愕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孩子气的小丑面具。
“裘克先生。”艾米莉眉眼弯弯的勾了下唇角。她站了起来将旁边的门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她歪了歪头，鬓边的发丝落到漂亮的水蓝色眼睛旁:“嗯……您是来复查的吗？还是……”她不安的搓搓手:“包扎不到位，伤口又裂开了？”
裘克摇了下头，有些不自在的抱紧手中的包裹。他低下头对着只到他胸膛处的少女低声道:“我、我来复查……”
“啊，伤口没裂开就好!”艾米莉眸中不安的情绪一扫而光，她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微笑着自顾自的说着:“之前有个患者因为包扎的不够紧，伤到的地方反而加重了呢。果然不能因为是小孩子就心软啊～话说回来，裘克先生您是因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呢……”
面具下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艾米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僵硬的扯开了话题:“不过啊裘克先生，能不能把面具摘掉给我看看你的脸呢，真的对这种神秘的东西很好奇呢～”
裘克沉默了半晌，将骨节分明的手抬到脸上，手指附在了面具上。
艾米莉下意识的屏息看着他，裘克屈指弹了弹小丑面具，有些低落的垂下眼。
“对不起，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啦。”艾米莉垂下头，懊恼的扣着自己裙角的蕾丝:“从一开始，我就不停的在说傻话……是我鲁莽了。”艾米莉眼角有些酸涩，肯定被讨厌了。她想。
一只纤细的手伸到了艾米莉眼前，上面有一块糖果。市面上很常见的那种，经常看到有贫民窟的母亲买来奖励孩子呢。艾米莉怔怔的伸手握住那块糖，抬眼看着裘克。
“本来是打算送给来看马戏的小孩子的，给你一块。”裘克随便扯了个瞎话。他是特意买来送给艾米莉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艾米莉。少女低下头噗嗤一笑，随后打开糖纸放入口中：“谢谢，很甜。”
裘克暗暗松了口气，本来以为艾米莉这种贵族小姐不会喜欢这样廉价的糖呢。裘克把包裹递给艾米莉，低下头，漂亮的红发遮住发烫的耳朵：“今，今天我休息，所以给你吧。”
艾米莉本来是不太喜欢这种甜的过分的糖果的，但今天不知为何，她口中的这块儿格外的好吃，她笑眯眯的接过糖果，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裘克触电一般的，尽量自然的收回了手。艾米莉脸颊有些发烫的看着地面，她第一次庆幸自己的手保养的这么细腻。
三
艾米莉喜欢上了裘克。
她今年二十二岁，本来小女孩儿情窦初开的年纪应该更早些——十四岁，或十五岁？但那个时候的艾米莉有些懵懵懂懂的，对别的异性并没有什么太过注意的地方。
当有友人打趣艾米莉，问她喜欢哪个男孩子时，艾米莉摆了摆手。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红发少年的模样来。
那应该是她八九岁的时候，有些记忆并不明确了，但那红发少年逆着光对她笑的样子却深深印在了艾米莉的心中，挥之不去。
小艾米莉在公园的长椅上摆弄着一块儿积木。一个人吊儿郎当的人坐在上面，将一只腿抵在椅子上，不仅踢翻了艾米莉的积木，还占去艾米莉大片玩耍的空间。
艾米莉抓着积木不满的看着他，对着他说：“你，你把我的积木弄掉了!”
少年低下了头。他生着一头张扬的红发，面色白皙，有这狭长的眼，高挺的鼻和粉嫩的唇。
艾米莉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少年弯腰将那块积木捞了起来扔给艾米莉，那积木砸到了呆呆的艾米莉的头，疼痛让艾米莉一下子清醒了，她委屈的摸摸头，哇哇大哭。
少年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别过头去百无聊赖的抚摸着木制长椅上的纹路。
小艾米莉很生气。小艾米莉从没见过这么冷血的人!她揪住少年的衣角狠狠扯了扯，少年皱着眉低下头看她，艾米莉理直气壮的插着腰:“唔、唔……你给我道歉!”
少年似乎不屑于跟这七八岁的小丫头争吵，他揪出自己的衣角，妥协了:“对不起。”
艾米莉嘻嘻的笑了，她把积木塞到少年的手中，少年不解的看着他。艾米莉扬头对他说:“大哥哥，一个人玩多无聊啊，我陪你吧!”
少年抛着手中的积木扯扯嘴角:“那谢谢你了。”
艾米莉说:“大哥哥，你长的真好看!”
“是吗。谢谢。”
“大哥哥，谢谢你哦!我之前一直在想到底是当老师还是当医生，现在我决定了，我要当医生!”
“谢我干嘛？”
“老师凶巴巴的呀!”艾米莉比了个鬼脸:“刚才你那下敲疼了我，我就在想是不是生病的人都这么疼呀？如果是的话就太可怜了，我要当医生，帮助他们!”艾米莉一脸认真。
少年捂着嘴哈哈大笑，他轻轻拍拍艾米莉的头，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顺便，我还要挣大钱!”艾米莉骨子里到底是流着商人的血。
少年温柔的手一僵，随即又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丫头倒是有趣。”
“不过。”少年又把积木丢给艾米莉，这次没砸到她的头:“我得走了。对了，你叫什么？”
艾米莉歪了歪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大哥哥，你去哪啊？”
“伦敦，巴黎，阿尔福尼亚。”少年耸了耸肩，站了起来:“谁知道呢。”
艾米莉嘟着嘴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又抬起头对那少年说到:“我，我叫艾米莉·黛尔!”
少年回过头对她笑了一下，露出颗尖牙来。
今天的阳光很温柔。照的艾米莉有些恍惚。
艾米莉的手抚到胸口的位置。这是喜欢吗？艾米莉看了看那位打趣她的友人，她不知道。
四
“艾米莉小姐。”裘克打断了艾米莉的思路。
“啊、啊!裘克先生!”艾米莉蹭的站了起来，不慎带倒了旁边的椅子。膝盖重重的碰了下凳角，登时就青了一块。艾米莉嘶了一下，屈膝要扶起那椅子。裘克扶住了她，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他垂下眼帘轻轻抚摸着艾米莉膝上的伤，指尖的微凉让艾米莉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拿起一支药膏挤在手指上，“啊，我来就行……”艾米莉拿起那药膏，却被裘克按住了手腕。
艾米莉回过头呆呆地看着他。裘克细细的为她抹上了药膏。动作很轻柔，像是怕揉碎了她一般，艾米莉没感觉到疼。
“不是说找我有事吗。”裘克擦了擦手，俯身凑近艾米莉。
艾米莉能听到自己和他的心跳……都是那么急。
她甚至能闻到他手上淡淡的药膏味道。
“我，我喜……”艾米莉全身血液都集在脸上了，剩下的几个字卡住了喉咙，让她哑了嗓子。她看着裘克好看的眼睛。
告白之后，可能就做不成朋友了。他们会疏远。她可能不能以“朋友”这个名头陪在裘克身边了。
裘克看了她一会儿，抬手附上自己的面具，轻轻揭了下来。
面具下面，是一张有些绯红的清秀好看的脸。艾米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这张脸和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脸重合了起来。
裘克对着她扬起了一个微笑。
“我爱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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