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吖——”破旧的铁门从外面被打开。程泫梨听到声响后习惯性的一跃而起。

六月明媚的阳光透过粉色的窗帘慵懒地洒在少女洁白无瑕的脸上，柔软的发丝垂落在粉色的枕头上。

小巧玲珑的脚丫随意搭在被子上，程泫梨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如白瓷般的脸蛋带着睡意朦胧，美好无害，隐藏在暗处的邪性却蠢蠢欲动。

“笃笃笃——”房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泫梨——出来吃早餐了，妈妈买了你最喜欢的小笼包，吃完了早点去上学。”周清清久违的带点温柔的声音。

程泫梨低头拨弄着柔顺的长发，伸手把床尾的大大的帆布包捞到怀里，翻天覆地的扯来几张皱巴巴的试卷扔进里面，掏出塞在枕头底的橡皮筋随手扎了个低马尾。

狭窄的房间里没有衣柜，水泥地板上摆着一只大纸箱，里面松散堆着的是她为数不多的衣服，但大多数都不合身，多数是捡邻居王婶上了大学的女儿的旧衣服。

她今年十六岁，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看着像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一样，无论是哪件衣服套在她身上都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滑头一样。

饭桌上是程泫梨习惯的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程泫梨看着记忆中那张年轻的脸庞，眼角隐隐约约遮不住的皱纹似乎是岁月故意留下的痕迹。周晓岚这个女人最爱美了，一个月薄的令人发指的工资大部分都拿来保养这张脸，剩下的一点勉强用做生活费。

皮肤白皙，嘴唇丰满，上面抹着一层殷红的唇脂，长发披散在肩上，发尾经过处理后微微卷起。一身绯色的连衣裙，设计简单，说不出的大方动人，反而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年龄。

周晓岚很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除了未婚先孕这点之外倒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吃完早餐后，程泫梨抿唇拎着书包一言不发地出了家门。步子不快不慢，垂下头的表情温顺可人。不是刻意伪装的，而是刻在骨子里的乖巧容不得她出半点差错。性格或许能轻而易举的改变，但日积月累的习惯却一直伴随。

苏九深谙这个女人的行事，正常时乖巧温顺的像只可人的小猫，善良无害。疯癫起来可以罔顾人伦，搅他个昏天黑地。

周清清自程泫梨出门后一直站在破旧的阳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出神。

她的孩子很瘦，看着一点也不像是十六岁的样子，她心有愧疚却也明白自己无力或者说不想去更改，她对不起她，仅此而已。

这个孩子曾是她不顾家人反对甚至净身出户才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她年轻时难得的冲动。只是……只是……唉，罢了。

程泫梨五官敏锐，从一开始就能察觉身后的目光，深陷回忆的动容到最后的古井无澜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心是长久的孤寂。

这个名为周清清的女人，曾走过她的幼小和年少，可以因为同事的一句笑话节衣缩食送她去钢琴班，只是为了她和同龄的孩子一般无异，也可以为了一个她从不知晓的那个男人像仇人一样憎恨她。

她自小就这样被一冷一热的态度对待，习惯了周清清的喜怒无常，渐渐的自己也喜怒无常。但母亲这个神圣的称呼却始终是她年少时一道浅色的光，很暗，可是却实实在在存在，似乎是刻在了骨子里。

但是这个人上辈子却离奇失踪了，再见到她时已经是一具散发着恶臭味的腐烂的尸体。在那之后她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她才明白周清清是真的爱她，只是太晚了。从此她的人生再怎么灰暗都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唠叨了。名为牵绊又怎么能轻易搁弃?

可是她上辈子到死都没能够找出真相，这辈子，她想，周清清这个女人吧，其实也挺不错的，至少是再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只是方法不对罢了。

身后的目光一直伴随。她不能多想了，再想下去也于事无补，还是快点收拾那群喽啰比较实际。于是她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一下子就绕出了曲折的巷子。

阳光渐渐出来了，洒在了僵着身子站在阳台的周清清身上。明明很暖和甚至有些烧灼，可是照在她身上却冷的血液冻结。

泪无声的淌在脸上，她多想刚才吃饭时泫泫能多问几句，似乎这样她就能够心狠地抛弃她，而不是现在优柔寡断。她最恨的是对方总是那么乖巧，不惹事也从来不给她找麻烦，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

快刀斩乱麻，她拨通了电话。一个扯着嗓门的妇女的声音传来，“小周，你想好了吗？”

“我……”周清清不知道怎么回答，心乱如麻。

“你舍不得那个赔钱货?至于吗你养了她这么多年也够了。”

周清清声音开始颤抖，只要一句话，一个决定从此她的以后就不一样了。“可……她毕竟是我女儿……”

电话一头的人似乎是急躁不耐烦了，没好气地大吼，“难道你还想带着你女儿嫁过来?你可别做这白日梦！黄大川怎么肯帮你养一个赔钱货。”接下来是一通鄙夷，狗眼看人低的架势跃然纸上。

周清清气的浑身发抖，赔钱货?纵然是听多了这种叫法，但是每次听到她都会很难过。程泫梨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命，若不是……她怎么会舍得！

但周清清还是惹下了，“杨婶，泫炫是我女儿，我真的做不到丢下她不管……”

“哼！一个小贱蹄子你也舍不得，等你过黄家的门了生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小贱蹄子?周清清的神色很悲哀，这一刻，她觉得不单单是侮辱了泫炫，更是侮辱了她！

周清清不是第一次骂人，还年轻那会儿很多人看不惯她未婚先孕还带了一个孩子，整日里看见她就指指点点，她曾经也恼怒愤恨过，可是有用吗？渐渐的她就不怎么把那些话放心上了。

但这次她什么也不管了，只想骂一个痛苦。那么粗鄙那么不堪，整一个菜市场的泼妇一样，连方言都从嘴里蹦出来了。但是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良久之后，她挂断了电话，靠在墙角喘气，激烈的汗畅快淋漓地流下，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她突然像疯婆子一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周围的喧闹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内心。

事情都差不多过去十七年了，她还是放不下也舍不得剪断。只是“爱情”这两个字向来是强求不得的，浅显易懂的道理她却悟了差不多二十年才明白。

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啊，她该是时候放下了。

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周清清一下子就苍老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