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吧,三个就三个。喜喜礼毕后只听到不寐刻意压制的、闷闷的笑声。她实在不知道为何他来为至亲上坟,还非要带上她。某个人的某些心思,任她想破脑袋也未必想得明白。而某个人盖好木盒重又放回怀里,轻轻出声唤道:“爹,天冷风大,咱们回去吧。”
冬日冷得让不寐越发地嗜睡。
他常把一句“天好地好,何如我被窝最好”挂在嘴上,即使睡醒了,除了出恭吃饭等必要之事,绝不下床一步。
他懒得连喜喜都看不下去了,等他沉沉睡去时,总会有一只小仓鼠钻到被窝里挠他脚心。开始他还怕,后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喜喜只能在他睡醒后缠着他说话,怕他头一歪又睡过去。
“喂喂!”喜喜晃晃小爪子,“上坟那日,你为什么忽然就改口叫尚书大人爹了?”
不寐拿袖子遮着脸,喜喜刨开他的衣袖,就见他微微一笑,有些怅然地轻声说:“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诗,并且很羡慕他而已。”
喜喜还要追问,不寐忽然道:“喜喜,其实我有个很阴暗的想法。”
“嗯?”
“我想活得比你久。”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写很多我想说的话,给已经不在的你。”
喜喜偏着头觉得奇怪:“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对我说呢?”
不寐微微地笑着,春风一样和煦:“因为现在你不必懂啊。但等你不在了,那些话只有我一个人懂就可以了。”
漫长的冬天终于快要过去,人们伸手,几乎可以触到春天若有似无的指尖。不寐嗜睡的毛病始终没变,但他说“不能辜负春光”,每天挣扎着早早起床,带着化成人形的喜喜上街。
他带她去看破冰的河,去找吐了芽的柳枝,打赌最先盛开的是报春花还是迎春花。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带着她去了一家棺材铺。他令棺材铺的伙计噤声,牵着喜喜走到一口棺材前,笑问她:“认识吗?”
喜喜摇头。
棺材铺内阴影重重,喜喜手心都在冒汗。这么可怕的地方,她怎么可能来过,怎么可能了解呢?
于是不寐放心地笑着,悠闲地指着棺材道:“喜喜你看,这就是我以后要睡的床。有点冷,有点硬,所以就不带着你了。”
喜喜想问这床这么不好你为什么又要睡呢,可听到不寐后半句话,脸腾地就红了,那话也再问不出。
那日之后不寐就再没有带喜喜出去过。再有一天,他跟喜喜说有事要离家,叫喜喜在墙角的小洞里等他,不准乱跑。喜喜牵着他的衣角乖乖地点头道:“你要早点回来。”
之后喜喜就真的没有见到不寐,只是每日居然会有一个小丫鬟按时送一碟食物到屋里。喜喜抱着甜甜的点心啃着,一日一日思念不歇,再甜的东西吃着都没味了。
春天终于到了,风温和地吹开了一冬的沉寂。花朝节的清晨,街上游人如织,只有尚书府的大门紧闭。辰时方过,终于有下人推门而出,在门边挂上了两个白灯笼。
喜喜在小洞里,却清晰地听到屋外断断续续的哭声。她一时没忍住,跑到屋外的一根椽柱下藏起来,风吹过,送来超度亡灵的持诵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