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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姑娘从北向南

思南念北

1996年。

        大雪纷飞的凌晨。

        李思南出生于一个不知名的北方小城。

        她名字的来源倒有些说头,李思南的奶奶是当年江浙一带有名的商贾之女,家境优越,才貌双全,可是偏偏钟意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务工小子,自家人自然是极力反对,可惜少女时代总是年少轻狂,奶奶放弃家族放弃一切和那小子逃到北边,成婚。可惜命途多舛,生下独子不久,爷爷外出务工时便在一次大型爆炸事故中丧生。

        长眠于南方的土地,再无归来。

        少女长情,守寡终生。

        起名时,李思南的奶奶不假思索。

        思南。

        所思之人,于南。

        自李思南知晓这个故事以后,神圣感油然而生。她想自己的名字背负着一段纯洁的爱情,一个未亡人穷其一生的思念。

        如此,该是多么沉重。

        最美不过世间真爱,也总有一些结合是差强人意的勉强。

        李思南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爸妈吵架。

        妈妈单方面的面红耳赤,大吼大叫,挥舞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沐浴着从窗外透过的阳光,一闪一闪的,着实耀眼。

        爸爸站在一旁,恒久沉默。

        她那时方知,爸爸妈妈除了像朋友一样说说笑笑,还会像仇人一样彼此对峙。她那时尚不知,在一起结婚很久的人,也可以离开彼此。

        李思南哭了,哭得很大很大声,泪珠一颗一颗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认真的执行着作为一个孩子无理取闹的天性。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面有一些刻意的成分在,是为了盖过妈妈的声音。她讨厌亲人之间凶狠的表情,真的,很讨厌。

        后来她觉得这个方法很有效,因为在自己杀猪一般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后,总能吃到游乐园草莓味的双球冰激淋。

        她逐渐习惯,却忘记这本不是奖励,而是补偿。

        大人们为了求得自己内心宽慰而做出的毫无意义的补偿。

        二零零四年,一个阳光大好的夏日。

        真正的破碎来得自然又无声无息。这是娃哭得最安静的一次。大概之前装得次数太多嗓子哑掉了。

        妈妈说,南南,我跟爸爸要离婚了。

        爸爸说,孩子,我们以后不能生活在一起了。

        所以呢,你要跟谁呢。

        八岁的李思南以为这个问题是所有爸妈领绿本的小孩都要考虑的。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一个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某天她偷偷跟在奶奶屁股后面去了一个叫做“人民法院”的地方,她坐在最后一排,清清楚楚得听着原告和被告的每一句话。也就是她的爸爸妈妈。

        姓李的你别太自私了!你让我怎么开始我的新生活?

        那你呢,你就是个好妈妈了?你反复的推给我,你把你的亲生女儿当成累赘了是吗?

        她看到,泪眼朦胧的奶奶侧头,目光猛的停滞在了角落里坐着的自己。

        然后,奶奶站起来用力的扇了爸爸一巴掌。

    

        李思南打小身子就弱,翻来覆去总生病,奶奶就把她带到自己的道馆里,让她跟着每天熏陶熏陶阳刚之气。道馆旁边的大梧桐树下有个算命的老者,古稀之年,一身僧袍。他见着娃便说,孩子过来,我给你算上一卦。

        片刻,吟出四句之诗,末了一句叹息。

        他握住娃肉乎乎的小手,捋着白胡子说,孩子,你是难得的生性坚韧之人,老衲欣赏,今日一卦免费也罢。

        来日世间种种,也定要向阳向善。

        奶奶在一旁听着,想着自己娃动不动就号两声的性格,八成这卦算得不靠谱,不要钱也合适。再者,本来也不是我们主动去算的。

        一老一小扬长而去。

        李思南这孩子是难得的练武苗子,一开始只是在跆拳道馆里玩陀螺,吃锅巴,陪奶奶聊聊天,日久天长的,模仿起那些招式竟也有板有眼。于是奶奶有了让她正式练跆拳道的想法。

        正好合了孩子的心意,李思南的身子骨渐渐强健起来,也顺利考过了红黑级。

        回忆起来才发现,跆拳道是她这些年来坚持最久的一件事。自从穿上那套雪白道服后,好像就愈来愈不爱哭了,也不爱吃糖了。借着这个契机,突然的,顺便的就长大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犹豫,有些时候根本没有犹豫的机会,突然被抛入了万丈悬崖,下次爬起来的时候,只需记得一个人好好的走下去。

        爸妈的房子被拆迁以后,李思南和奶奶没有选择直接搬去补助的新房,而是带着拆迁款去了一个往南一些的城市定居,奶奶说那里的梧桐树长得更好更漂亮,那里的冬天没有哈气成冰的严寒,那里有很多思南喜欢的开满花的街道,那里有好多口味的三球冰激淋。

        李思南说好啊,可奶奶你舍得道馆吗,舍得你的那些牌友吗,舍得门口吃了十几年的包子铺吗,舍得……你的新外孙吗。要是不舍得……我们也可以不走的。

        奶奶笑了,心想上天为何如此对待我家的小姑娘,如此不公。

        新的城市确实很好,楼高高的很好,很多人都笑眯眯的很好,新的房子很好,楼下邻居只会讲南方方言,这……不太好。

        邻居叔叔很热情,可听邻居叔叔说话的感觉与李思南听跆拳道肌肉男老师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样的迷茫。

        叔叔帮忙搬家具,娃连忙道谢。

        叔叔给家里扫地,娃端茶倒水。

        叔叔扶奶奶上楼,娃心存感激。

        叔叔说话,娃……点头微笑嗯。

        最后叔叔离开,眼神里是你这个姑娘脑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李思南后来想,自己离开这个城市时那样的痛苦,除了那个人,是否和这些最初的,莫大的善意也有关联。

       

       

       

     1996年。

        大雪纷飞的凌晨。

        李思南出生于一个不知名的北方小城。

        她名字的来源倒有些说头,李思南的奶奶是当年江浙一带有名的商贾之女,家境优越,才貌双全,可是偏偏钟意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务工小子,自家人自然是极力反对,可惜少女时代总是年少轻狂,奶奶放弃家族放弃一切和那小子逃到北边,成婚。可惜命途多舛,生下独子不久,爷爷外出务工时便在一次大型爆炸事故中丧生。

        长眠于南方的土地,再无归来。

        少女长情,守寡终生。

        起名时,李思南的奶奶不假思索。

        思南。

        所思之人,于南。

        自李思南知晓这个故事以后,神圣感油然而生。她想自己的名字背负着一段纯洁的爱情,一个未亡人穷其一生的思念。

        如此,该是多么沉重。

        最美不过世间真爱,也总有一些结合是差强人意的勉强。

        李思南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爸妈吵架。

        妈妈单方面的面红耳赤,大吼大叫,挥舞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沐浴着从窗外透过的阳光,一闪一闪的,着实耀眼。

        爸爸站在一旁,恒久沉默。

        她那时方知,爸爸妈妈除了像朋友一样说说笑笑,还会像仇人一样彼此对峙。她那时尚不知,在一起结婚很久的人,也可以离开彼此。

        李思南哭了,哭得很大很大声,泪珠一颗一颗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认真的执行着作为一个孩子无理取闹的天性。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面有一些刻意的成分在,是为了盖过妈妈的声音。她讨厌亲人之间凶狠的表情,真的,很讨厌。

        后来她觉得这个方法很有效,因为在自己杀猪一般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后,总能吃到游乐园草莓味的双球冰激淋。

        她逐渐习惯,却忘记这本不是奖励,而是补偿。

        大人们为了求得自己内心宽慰而做出的毫无意义的补偿。

        二零零四年,一个阳光大好的夏日。

        真正的破碎来得自然又无声无息。这是娃哭得最安静的一次。大概之前装得次数太多嗓子哑掉了。

        妈妈说,南南,我跟爸爸要离婚了。

        爸爸说,孩子,我们以后不能生活在一起了。

        所以呢,你要跟谁呢。

        八岁的李思南以为这个问题是所有爸妈领绿本的小孩都要考虑的。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一个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某天她偷偷跟在奶奶屁股后面去了一个叫做“人民法院”的地方,她坐在最后一排,清清楚楚得听着原告和被告的每一句话。也就是她的爸爸妈妈。

        姓李的你别太自私了!你让我怎么开始我的新生活?

        那你呢,你就是个好妈妈了?你反复的推给我,你把你的亲生女儿当成累赘了是吗?

        她看到,泪眼朦胧的奶奶侧头,目光猛的停滞在了角落里坐着的自己。

        然后,奶奶站起来用力的扇了爸爸一巴掌。

    

        李思南打小身子就弱,翻来覆去总生病,奶奶就把她带到自己的道馆里,让她跟着每天熏陶熏陶阳刚之气。道馆旁边的大梧桐树下有个算命的老者,古稀之年,一身僧袍。他见着娃便说,孩子过来,我给你算上一卦。

        片刻,吟出四句之诗,末了一句叹息。

        他握住娃肉乎乎的小手,捋着白胡子说,孩子,你是难得的生性坚韧之人,老衲欣赏,今日一卦免费也罢。

        来日世间种种,也定要向阳向善。

        奶奶在一旁听着,想着自己娃动不动就号两声的性格,八成这卦算得不靠谱,不要钱也合适。再者,本来也不是我们主动去算的。

        一老一小扬长而去。

        李思南这孩子是难得的练武苗子,一开始只是在跆拳道馆里玩陀螺,吃锅巴,陪奶奶聊聊天,日久天长的,模仿起那些招式竟也有板有眼。于是奶奶有了让她正式练跆拳道的想法。

        正好合了孩子的心意,李思南的身子骨渐渐强健起来,也顺利考过了红黑级。

        回忆起来才发现,跆拳道是她这些年来坚持最久的一件事。自从穿上那套雪白道服后,好像就愈来愈不爱哭了,也不爱吃糖了。借着这个契机,突然的,顺便的就长大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犹豫,有些时候根本没有犹豫的机会,突然被抛入了万丈悬崖,下次爬起来的时候,只需记得一个人好好的走下去。

        爸妈的房子被拆迁以后,李思南和奶奶没有选择直接搬去补助的新房,而是带着拆迁款去了一个往南一些的城市定居,奶奶说那里的梧桐树长得更好更漂亮,那里的冬天没有哈气成冰的严寒,那里有很多思南喜欢的开满花的街道,那里有好多口味的三球冰激淋。

        李思南说好啊,可奶奶你舍得道馆吗,舍得你的那些牌友吗,舍得门口吃了十几年的包子铺吗,舍得……你的新外孙吗。要是不舍得……我们也可以不走的。

        奶奶笑了,心想上天为何如此对待我家的小姑娘,如此不公。

        新的城市确实很好,楼高高的很好,很多人都笑眯眯的很好,新的房子很好,楼下邻居只会讲南方方言,这……不太好。

        邻居叔叔很热情,可听邻居叔叔说话的感觉与李思南听跆拳道肌肉男老师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样的迷茫。

        叔叔帮忙搬家具,娃连忙道谢。

        叔叔给家里扫地,娃端茶倒水。

        叔叔扶奶奶上楼,娃心存感激。

        叔叔说话,娃……点头微笑嗯。

        最后叔叔离开,眼神里是你这个姑娘脑子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李思南后来想,自己离开这个城市时那样的痛苦,除了那个人,是否和这些最初的,莫大的善意也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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