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不会生我的气

    再回来时她的脸都被洗得发白，但是彻底冷静了，她定定地看着昊飞，声音带着一丝喑哑，可能再次回来而不是离开让昊飞受宠若惊。

    “我们好好谈谈吧。”她把他缓缓扶起来靠坐在床头，以便于彼此平视，甚至还细心的在左右都放了垫子。

    一切办妥后她坐在床尾的位置，既不会过分亲近也不会过分疏远，首先开了口：“你知道我当年用了多大的勇气去追随你的步伐吗？”

     昊飞想回答她但很快被她打断：“不，你不知道。”

     昊飞又一次想张口再次被她打断：“你知道世人眼中这样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吗？”

    “我知道。”他轻轻地垂下眼帘，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没有勇气答应她飞蛾扑火般的真挚的感情。

    她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我说过我不在乎你的身体不在乎你的变化，至始至终你在我心里都是那个可以给我温暖，能让我依靠的人，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我。”

    昊飞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除了抱歉他真的想不到怎么解释他曾经的决定。

    袁梦突然拔高了音量：“我求你不要再说抱歉了好不好！我每听一次心里就像是扎了针一样难过，你不要我做你的爱人，我认了，我都躲到这儿了，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你到底要我怎样？我是个坚强的人，可我是个女人，我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说着抓了抓发中白发又指了指眼底的青色黑眼圈：“我不想再为感情发愁了，你知道吗？这太痛苦了，我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为了感情半死不活的，曾经为那么多人做过感情疏导，可轮到自己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鬼样子。”

    昊飞软了下来，甚至有些淡淡的委屈：“丫头，你说过永远不会生我的气的，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吗？我跟不上你的步伐，不求你立刻原谅我，只求你能多等等我，就算是爬我也爬去给你认错。”

   听了他的话后袁梦又一次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毫无形象，她哽咽着：“你别这么说话好不好，我的一颗心都要碎成玻璃渣了，我说了我从未怪过你。不是你的错，是时间磨平了我当时的勇气，我怕没能力也没法再向当年那样对你那么上心，那么既然已经知道结果的感情我怎么敢再去尝试，这辈子我最怕伤害你。”

    听了她的独白后昊飞也落下了泪，原来她的丫头爱自己这么深，深到令人肝肠寸断。

     “丫头，你守了我这么多年，也换我守你一次好吗？”他的语气显得无力又卑微，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流转的星光璀璨，让她几乎控制不住扑上去拥紧他。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收紧又无力地放开，就像是想要鼓起勇气去追逐什么又临阵逃脱了，轻轻地低下一直一直强撑着平视着他的头颅。

    此时的头似乎有千斤重，袁梦感觉自己纤细的脖子似乎再也负担不了它的重量，这样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气氛让她感觉呼吸都是困难的。

     昊飞用尽全力将自己摔折了过去，无力的手臂使劲去够她的手，但是腰背没有任何力气，长腿更是沉寂地像个死物，他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床上，头颈伸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隐在垂下的发后的低垂的眼眸。

     可她无动于衷，几近冷漠，或者说是完全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以往的她听到他的痛呼、看到他皱一下眉头都要跟着心疼好久，如今却垂着头，双目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昊飞看着这样的她—无悲无喜，没有任何反应，懊恼和后悔充斥着他的神经，本就不便于呼吸的姿势让他越发困难起来，胸肺间发出“嘶啦、嘶啦……”的刺耳的声音。

    可能是医生的职业病引起的条件反射让袁梦猛地从自己的世界中突然抽离，整个人像是遭遇了点击一样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快速地恢复了神智。

    准确而快速地为他做了急救，等到他呼吸渐渐平复后她拨通了120，他的情况不适合在家里，必须接受治疗。

    自己可能是糊涂了，明明知道他的身体情况不好还要去刺激他，在等待的时刻她自嘲地笑着。

    “原来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她不是救人的机器，她无法做到心无旁骛，明知道是致命的错误的却还是要做。”

    急救人员来得很快，她被挤到外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做了一次病人家属，她的心中感慨万千，想起当年各科轮转的时候唯独没有去急诊倒是遗憾。

     看着同行快速而准确地接监护仪器，把他抬上担架，她脑中的知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她的质问，她对他灵魂的拷问才让他这么地狼狈，以往习以为常的救护车的呼啸声让她的心跳也跟着狂跳着。

     她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出事，不然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消瘦的脸上扣着绿色的氧气面罩，可能是氧气面罩太大，亦或是他实在是太瘦了，菱角分明的脸显得异常小巧而脆弱。

    他用尽全力去勾她垂着无处安放的手，温热的气息喷在氧气面罩上出现了一层层的水雾，声音微弱而飘渺，但是却让人心疼到了极致：“别...生...气。”

    那一刻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气愤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是他在用这种几近卑微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他是自己爱了二十年的人，她怎么会再怪他，他活着他的健康与那些东西比较起来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她单膝跪在移动床边，紧紧地握住他无力而蜷缩的手指，轻轻一吻落在他自认为现在丑陋不堪的鸡爪手上，红着眼圈道：“好，都听你的，你一定不要有事。”

    听到满意答案的他似乎精疲力竭，呼吸变得微不可闻，眼沉重地合上了，陷入了昏迷。

    袁梦被急救医生推到一边，看着他们将她无比熟悉的药物打入他的身体，看着他们做一系列的急救工作。第一次以一个病人家属的角度去看医生，她突然彻底领悟到了这个职业的神圣。

    眼看着他被移床再被推入急救室直到上面急救中三个红字亮起，她突然异常平静—若有余生好生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