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你

洁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色泽墨绿，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

江晞敏挺直了腰杆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右手不自觉地紧紧握着左手手腕，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

坐在江晞敏身旁的吴白接过老师沏的茶，细细抿了一口，看见那人战战兢兢的模样，低眸轻轻地弯了弯唇角，伸手在江晞敏紧握着的手上有规律地轻拍安抚着。

江晞敏感到手上温热的触感，低了低头看着吴白的手，心中一暖却还是挣了挣推开了，继续低眉顺眼地听着老师的谈话。

江晞敏自问这个周老师是高中三年的噩梦，他的数学魔咒今日想起还是让人毛骨悚然。不知道多少个夜晚都在数学卷里奋力挣扎，灯火通明。所以也不怪的她一见周老师就浑身发怵。虽说好像当年周老师对自己好像颇多照拂，但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周老师回国探亲居然还会找自己吃饭。

相比自己的窘迫同为师生，看着周老师和吴白言谈甚欢，听着像是这些年也没断过联系一样。不像自己当年去了美国后为了躲吴白，挪威的朋友联系都断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惭愧。

“敏敏？”

低着头沉思的江晞敏依稀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反应地回应“老师，我在。”

看着周老师笑着低头喝了一口茶，江晞敏感觉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只能转头看向隔壁的吴白。

“老师问你话呢”

我当然知道老师问我话啊，我想知道问的是什么啊，江晞敏在心里吐槽，甚是不满地瞪了一眼正狭促地转着眼眸，一脸看好戏模样的吴白。

回应江晞敏怒目的是吴白伸手揉了揉她的刘海，江晞敏气不过一手将吴白的长手从自己的头上拍掉。

看着自己打情骂俏的一对学生，周老师挑了挑眉识趣地没有出言打断。

“不好意思周老师，我刚刚走神了，没听见。”江晞敏诚诚恳恳地道歉，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学生时代。

“嗯，像当年你上数学课走神一样，你那会儿啊还会无端端笑起来呢，现在长进了。”

江晞敏听着周老师调侃的话，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苦于无法反驳，老师，净是说大实话。那时候上数学课，听着那些枯燥的数学公式总会无意间想起吴白给自己辅导数学时的情景，一张又一张的草稿纸，一条又一条的数学公式，汇聚起来江晞敏就只剩吴白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边缓缓响起。

吴白唇间漾起笑意，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晞敏因不好意思而泛红的脸颊，春水初生，桃林初盛，不如眼眸里的春风十里。

“老师，你别笑话我了”江晞敏羞得只想钻进地里，但求老师不要翻旧账。

“哈哈哈，当年还是小朋友。不过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在一起，老师很高兴。”

还在一起？高中的时候还没在一起呀，老师是怎么知道的？现在，分手好久了呀。江晞敏转头看着吴白，显然不明白。

吴白没理会江晞敏投来的目光，对着周老师淡淡地道了声谢。

你这样说，老师不就更误会了？吴白你瞎说什么呀。江晞敏暗自匪腹，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当年我教吴白的时候啊，就看出些端倪了，我在他们班门前见过你们在一起好几次，想着吴白那个性子的人身边有个女孩子不容易就多留了个心眼。”周老师笑着指了指吴白续续说来。

吴白颔首，目光向外躲闪着。

江晞敏挠了挠头发，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这么早周老师就认得自己了，看来那个时候缠吴白问题目是缠得有点紧了。

“后来啊我教了你，三天两头地看见毕了业的吴白站在你们班门前，心里也就明白啦。我有一次还过去调侃了他问是不是来找小女朋友，臭小子居然也没否认。你们那时候，可是算得上是早恋了啊”说起当年的趣事，周老师侃侃而谈，戏弄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早恋？高中那时候真没在一起啊，吴白居然没否认？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对自己有意思了？但江晞敏觉得这个答案显然不靠谱，他心系Appledog多年，又怎么会动心思呢？多半是他那闷葫芦的性格，懒得多说话解释罢了。

“哦，我以前还看到师兄和您打过招呼呢。”江晞敏不动声色地换了称呼，企图转移话题。

话刚落，江晞敏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了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极力无视吴白探来的幽深的目光。茶看来放久了，涩的很。

周老师阅人无数，当那句师兄出现时，自家学生眼底顿时泛起的不悦，可一点也逃不过周老师的法眼。周老师默默拿起茶壶，往自己杯里倒茶，悠悠开口“那是。他那时候老是拜托我多照顾照顾你。你看，我那时候是不是抓你抓得特别严啊，天天看着你。你说今天这顿饭是不是该他请我啊。”

江晞敏闻言眼眸晃了晃，可也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手里的茶杯。

“自然。”吴白答应着。

“你们这么多年了，不容易。我这个学生不会说话，可心里可是实打实地好，是个好男朋友啊。下次，老师盼着你们俩回挪威探我啦”周老师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慈言说道，沟壑被岁月温柔以替，鬓边多了白发，不变的是眼里的闪耀，一如当年三尺讲台上的霹雳教师。

和老师的道别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沉默不语。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磅礴大雨。风又飘飘，雨又萧萧，江晞敏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往墙角站了站以防被雨水溅到。周老师说的那些话，自己是始料未及的，回过头来想，吴白对自己算是真的很不错了。无论是作为师兄，补习老师，还是男朋友，他虽然没说过什么动听的情话，但对自己却是越来越好，从未大声对自己说过一句话，除却原则问题说是千依百顺一点都不过分。这也是后来自己为什么没有再找过男朋友的原因，不是没有好的人，只是觉得除了他，没有人会这么对自己这么好了，自己不会再这么喜欢一个人了。我只想与他朝朝暮暮，做他一辈子的敏敏。

我爱吴白，我认了。

所以当得知他和Appledog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么撕心裂肺。他可以不喜欢自己，但不能骗自己，不能劈腿。在等他的那一个晚上，满心满眼都是背叛，你既爱艾情，何必来招惹我。所以，留下了一条分手短信，去了美国留学，从此海阔天空，再无你我。

但是命运让我又遇见你，重逢后的点点滴滴都让我不得不多想，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敢想当年，会不会是误会？若真的是如此，我们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两年。

目光流转，才察觉眼泪溢出了眼眶。雨压树，刷刷发出萧条之声。抬眼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高大身影，灯光影影绰绰地打在那人侧脸上。振翅欲飞的长睫毛，高挺的鼻梁，仔细看若影若现的鼻尖痣，薄唇，不知道如今还是不是当年的温度。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兜兜转转，你还是你吗？

“敏敏，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现在也晚了。我跑过去取车，你在这里等我，别乱动。”说着也没顾江晞敏反对，迈着长腿就往雨里冲。

看着雨幕中狼狈奔跑的身影，江晞敏浑浑噩噩的，感觉自己像喝了酒一般，可谁知道呢，也许是茶不醉人人自醉。胸头鼓起一股勇气，站了起来，一如当年表白的义无反顾，对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喊道“吴白。”其实哪有什么义无反顾，只是我也觉得你爱我。

我，我真的很想问问你。就问一遍。此生只问一遍。

不顾停住的人眼里的诧异，对大雨视若无睹，跑到那人面前。

拨开吴白为自己挡雨的外套，任由大雨浇了个彻底，雨水从发梢滑落，却浇不灭心里的孤勇。江晞敏抬头直直地看着吴白，透过他阴暗不明的眼里仿佛看到了两年前那个晚上，哭得瑟瑟发抖的自己，问一遍吧，替两年前的江晞敏问一遍。

“吴白，我问你一个问题。只问一遍。”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和艾情在一起过？”江晞敏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不想错过吴白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没有。我只有你。”简单而有力的回答。

没有，没有。那就够了。

拥着吴白的腰，投进他的怀里，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大雨澎沱，雨中的两个人紧紧相拥，唇齿交缠，鸳鸯交颈，脉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