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有意识以来,总觉体内有另一股力量,完全不属于我的力量,很锋利,与我的性子不同,我用了万余年,用了无数方法,总不能逼出来或化为己用,只能将那股力量逼到指尖,封锁住,免得哪日迷了我的心智,做出甚么不受控制的事来。
往日来这九重天上,手指也是隐隐作痛的,可今日,却是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仿佛千万蝎虫竭力噬咬,带着些许麻木,竟一时不能忍,汗珠凝结顺着眉尖汩汩而下。我竟是……没有过流汗的印象的。
“殿下,你怎么了?”石泓话虽不多,却是心细的那一个,感受到我的不适,便问了一句。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是模糊的……一张略带焦急的脸,微微皱起的浓眉,一双带着凌冽感的眼睛,熟悉得很——却似乎也陌生得很……我应当从未这样仔细看过石泓的,竟也是极为养眼的。慢慢的,我愈来愈觉得周围的宫殿树木也都旋转起来。
“无妨……不去浮云殿了……快……去太虚真人那里……”我一边强装无事,一边运转灵力压制指尖疼痛感,霜兔难得少话,只默默靠近我扶了我的腰、胳膊也抵上了我的后背。他这样的举动虽让我吃了一惊,却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顺势借力,只一心压制体内躁动的那股力量,全神贯注之下,倒也缓解了些许。
然而,就在我昏昏暗暗时,眼角余光却瞥到了这世间一抹不同的颜色,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它,艳艳的,教我的心跳的沉重而缓慢,有一种窒息感。像整颗心被人紧紧攥住,动弹不得。在那颜色中展现出一抹绝色——一张瘦削而坚毅的脸。
那张脸实在苍白,眉头轻轻皱着,嘴唇几乎干裂,头发也毛毛躁躁的,不甚顺滑。只那一双眼睛,虽闪烁着却也是坚定的,与他的狼狈实在不符。可是……我看到了万千色彩……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便看到了种种颜色,宫殿、树木、繁花……在我眼中,都有了颜色了。
石泓也发现了他,当下向前一步,喝到:“什么人?”
他只狠狠地看着石泓,眼睛的颜色也异常妖艳,与石泓不同。石泓已经拔剑了——他从来不喜欢废话的。只是我三万余年后重新见了这样不同的颜色,还真舍不得让他就这样湮灭。
不待发声,石泓已拔剑冲了出去。剑花乱舞,细看来,那人虽是受了伤,却也不占下风。
“有趣……”
“殿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能孤身闯上九重天,身负重伤,身后却没有追兵,不可小觑啊,真是有趣极了。
剑入肉体的声音是微不可闻的,我却是听得清楚。我知道血是红的——我看到了那人口中、剑伤处,皆是艳色。那便是我辨得了颜色后的第一抹红,如此说来,他的眼睛,也是这样的红。
“别杀他——暂且收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只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手指便不疼了,我的世界,也重新有了颜色。
“可是殿下,这……”霜兔在我腰上的力道还没撤,声音便幽幽的在我身后传来。
“我说收了他!”
“是,殿下……还需要报告天帝吗?霜兔奉命保护您的安全,像这样来路不明的……”
“怎么,我连个人也不能收了?”
“不是,殿下,只是,这一看就非仙非人,定是妖魔之类,且不说……唉,石泓!你怎么手那么快!”
“殿下,收入百宝囊中了,不过,这戾气太重,恐逃不过天帝的眼。”石泓是最听话的——最听我的话。
我接了百宝囊,放入袖中,就算被瞧出什么来,我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将他带回扶云殿。
“暂且赴宴去罢,过些时候再去拜访太虚真人。”
“是!”
“是!”
果真,宴会上,除了比往日多了些灼灼目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出现,我与父亲也是如此,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百宝囊中也颇为安静,若是里面的人儿拼了灵力要挣出来,这不过一般的百宝囊,是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困得住他的。这教我很是欢喜,是件有趣的事。
许久没有这样有趣的事、有趣的人了。便忍不住笑得肆意了些,听见那嘶嘶倒吸凉气的声音也此起彼伏。抬眼一瞧,早些时候遇见的仙僚赵王二位,更是捂着胸口对饮叹惋,亦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