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 续断子

我从止水的幻术中摆脱的时候，太阳正热烈地洒向大地，窗外蝉鸣阵阵，看起来就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心子红着眼睛坐在一旁，见我醒了，也只是端起一碗粥，勺子慢慢搅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喝点粥吧。”

“止水桑……呢……”我压制着声音的颤抖，低着头看向握得很紧的手指。

“……”心子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着。

良久，在安静得空气仿佛都静止的时候，她缓缓开口：“……他……死了。”

我握紧了拳头，想要用力撑起来，但是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我颤抖着嘴唇，眼泪无声地从眼眶中流出来，却仍是死死地看着心子。

多希望下一刻她对我说，我在逗你啊傻瓜。

但是她红着眼睛，那双平日里古灵精怪的眸子，此刻像是抽去了所有的灵气一般空洞。

“千未……”她努力勾唇笑了笑，但是下一秒，嘴角便不受控制地沉下来，哽咽到不能自已。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心子之前从未对我讲过她的故事，我只知道她也像我一样是个孤儿，比我大几岁的她，经历了更多的磨难。

她第一次对我讲她的世界，以及和止水的故事。

“你曾对我说过，你父亲，在你去世之前很宠你。”

“你知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因为我从来就没有体会过被父亲宠的滋味。

我对于母亲的印象，止步于她温柔地为我唱歌，无论何时都支持我鼓励我的眼神。

而那个叫做我父亲的人……从来不会为我做桂花糕。

他总是对我有各种不满和意见，他总是想要我按照他的想法去生活，去过他没有达到的生活，却不会管我愿不愿意。

我的任何选择，他从来就没有支持过……别人欺负我，他也总是大吼着让我找找自己的问题……”

心子抹了一下眼泪。

“被父亲抱在怀里安慰，他用手抹掉我的眼泪……是什么感觉？他笑意盈盈地为我买一串苹果糖

，又是什么感觉？……被人护在身后是什么感觉……我都没有经历过……”

“而止水……”她含着泪微笑了一下，“他让我知道了我缺失的这些东西。”

“受了委屈终于可以在一个人肩膀上无所顾忌地大哭一场，遇到危险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会把我护在身后，犯了错误终于不用担心会被责骂，作出的选择终于能够得到无限的支持……”

“原来女孩子也可以有这些小脾气啊……”

心子说着，突然大哭了起来，

“原谅我……千未……我这次没办法安慰你……”

“我更希望……你能来安慰我……真的……只有这一次……可以吗？”

“毕竟以后……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对我这样一个傻女孩有那样温暖的神色了……”

平日里没什么可以把她打到的心子，受了再多委屈和苦累都能咬牙笑着的心子……这次，瑟缩着肩膀，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痛哭着，躲在自己的角落里，舔着心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那天我知道了她的旧时光。

她的母亲被疾病夺走生命。

而他的父亲，从来没有将她当成女儿来宠。

父亲，在她的世界里，并不是会为她耐心挑选碎花裙，牵着她的手在村里散步，带她去买苹果糖的男人。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混乱中，她父亲失踪，再杳无音讯。

心子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撑起所有的泪水和伤痛。

她用开朗活泼的外壳，把鲜血淋漓伤痕累累的自己保护在里面。

直到止水打破了这层看似无比坚硬的外壳，看到了瑟缩在角落里的，最真实的心子。

止水会在每次出任务回来，为心子带上各种小礼物，一把木梳，一根发带，或者一支步摇，有时又是一份水信玄饼。

他会在吃饭的时候，细心地向服务员说，菜里不要放心子不喜欢的胡椒。

心子有一次发烧，吐得浑身难受，止水那次给她说，哭出来吧，没人笑你。哭出来就好了。

然后心子第一次在生病难受的时候哭了。

尽管以前她出任务时，被三枚手里剑划出了数道深深的伤口，她也未曾哭泣过。

我想起来止水有次吃饭时笑着说过，有个女孩，他追的很是幸苦。

但我觉得，也很温柔。

而现在，好容易出现在心子十六年生命中的这抹阳光，在短暂的相遇后，却永远地带上温柔前往了另一个他所决定的归宿。

我的确太自私了，只觉得自己悲痛无比，但忘了身旁的这个女孩，一直比我坚强，可她的伤痕，比我多太多。

而她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封住内心的悲痛，转身用她瘦弱的臂膀，一次次安慰我。

这一次该换我了。

我抱住她，任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同牵扯我们两个的心房，如同利刃割裂，蔓延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