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项晓飞的噩梦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真正可以对另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

你万箭穿心，你痛不欲生，也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别人也许会同情，也许会叹息，但永远不会清楚你伤口究竟溃烂到何种境地。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真相，马云飞蓦然一痛，犹如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跳动的心脏，鲜血淋漓。

郑三炮慢慢睁大双眼，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黝黑的脸上尽显茫然。

项晓飞干净利落地下了马云飞手里的手枪，毫不犹豫地扔在了中国境内。仿佛就是在告诉他，你想拿到枪就要退回境内！

“项晓飞--我早就应该猜到你是卧底！你这个混、蛋！”

已被控制的马云朵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我哥对你那么好！你就这么回报他！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混、蛋！”

马云朵声嘶力竭地喊着，双目猩红欲要冲上去与她同归于尽。

“你给我老实点！”叶寸心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马云朵的腹部，忽然的疼痛让她跪倒在地。

“她遭不遭报应不是你说的算的！”

她的徒弟由不得她以外的人去骂！叶寸心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执行任务前，雷战终于将项晓飞卧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这件事让她很恼火。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绝不会同意雷战的做法。真相的背后往往面临着选择，有些误会就算解开，可是欺骗的事实却已真实存在，尤其是感情。

现在，她只是希望她担心的事情不要发生。

冰冷而漆黑的枪口出现在眼前，马云飞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冰凉的寒颤蔓延全身，毫不掩饰地嘲讽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项晓飞，声音低沉而沙哑：“你的演技真好，可以把感情玩得炉火纯青，把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项晓飞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情感：“十四年了，马云飞，我等这一刻足足等了十四年了。”

她的枪口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子弹便会脱膛而出。

“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项晓飞的话语云淡风轻，却带着死亡的味道。

马云飞微微蹙眉，他在她空洞的眼神中看到了憎恶，原来她恨他，可是这个恨从何而来。

雷战似乎从项晓飞隐藏的情绪中感受到了杀意，隐隐有着不安，眉心紧蹙：“项晓飞，你的任务已经结束，把马云飞带过来！”

然而项晓飞仿佛没有听到雷战的命令，她的眼中只有马云飞。

“你恨我？”马云飞试探地问着。

项晓飞的嘴角慢慢弯起，而眼中却毫无笑意，僵硬的笑脸在马云飞的眼中仿佛是一具僵尸。

“我当然恨你了，你杀了我父母，我怎么可能不恨你？”项晓飞僵直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马云飞。

“你父母？”马云飞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原来他们是死在我的手上啊。”

此刻马云飞才知道，他所查到的项晓飞的父母背景信息早已被军方所更改，如若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相信她。

“你手上的人命太多了，又怎么可能会记得他们呢？”项晓飞声音没有起伏，眼睛空洞而无神，她慢慢抬起右手，冰凉的五指掐上了马云飞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渐渐收拢。

马云飞莫名的没有抵抗，任由项晓飞力道渐渐加大，此刻他不相信她会杀他。但是很快，他觉得新鲜的空气离他越来越远，一股无名的恐惧感密密麻麻攫住了他。

“项晓飞！你干什么！住手！”

“项晓飞！住手！这是命令！”猫头鹰与雷战同时大声喝止，有些事似乎在一点点失控。

马云飞的眼中渐渐充血，眼前的项晓飞如同毫无生命的机器人般执行着杀人的命令。

猛然间，项晓飞松开力道，脖子上那暗红色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咳咳……”马云飞一瞬间仿佛大脑缺氧，他大口地呼吸着氧气，那一刻他有些怕了，原来死亡离他很近。

举枪而立还在茫然失措的郑三炮更是不敢相信，这还是他认识的项晓飞吗？没有了乐观，没有了冷漠甚至没有了伤感，与她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两年里所拥有的一切情感似乎都已不复存在，此刻，他在她身上所感受到的是巨大的黑洞和无尽的黑暗。

叶寸心眉心紧蹙，六年的同生共死却没有换来项晓飞的真心，她到底在她这个徒弟身上忽略了什么？仅仅只是对郑三炮的感情吗？还是说她已经被仇恨完全侵蚀了大脑，蒙蔽了双眼？有那么一刻，她不敢再想下去。

“你怎么还活着啊，不好玩……”项晓飞机械地摇着头。

马云飞斜靠在大树上，感受着死神与自己擦肩而过，眼中的惊恐却一闪而过。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欠了她的终归是要还的。

“项晓飞！把马云飞带过来！听到没有，这是命令！”

雷战再次厉声喝道：“就算他杀了你的父母，也是由法律来裁夺！你是军人不能滥用私刑！”

雷战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似乎有些后悔让项晓飞执行这次卧底任务，他低估了父母之仇对项晓飞的影响，也许项晓飞也把他骗了。

听到雷战的命令，项晓飞慢慢转过头，她的笑容徐徐绽放，如红莲一样的妖艳倾城，却在一瞬间爬上了狠戾与憎恶。

“砰！”

“啊--”

“不要--”

“项晓飞！你疯了！”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参杂着马云飞痛苦的哀号声，在灰色而压抑的空间里回荡着。

一颗子弹准确无误的打穿了马云飞的左腿，他应声跌倒在地，痛苦的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密密麻麻的汗珠渗出额头，全身因疼痛而不住的颤抖着。

“疼吗？”

项晓飞无视所有人惊恐的目光，慢慢蹲下身子，黑暗而空洞的眼神渐渐露出嗜血的寒光。

她的手指一把掐在他的伤口上，力度慢慢加深。

“啊--”马云飞惨叫着，又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项晓飞会这么对他，从来没想过。

“有这么痛苦吗？我只是打伤了你的腿，可是你却打爆了他们的脑袋，他们的脑袋……”

项晓飞的枪口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嘴角的笑容犹如一弯悲戚的朔月。

此时，猫头鹰猛然睁大双眼，他在项晓飞的话语中抓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当年项晓飞父母牺牲的消息也是由线人提供，而提供的线索只是知道马云飞处决了两个卧底，却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那项晓飞又是怎么知道他的父母是被爆头而死？这个消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十四年前，我亲眼看着你一枪打爆了他们的脑袋，就像打碎西瓜一样整个爆开……”

项晓飞手指上的力度没有减轻，她就是这样边说边欣赏着马云飞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她要看着他痛苦。

“头盖骨被掀开，黄色的脑浆像洒在地上的豆腐脑一样散落在周围，还有白色颗粒状的脂肪与血水混成泥，黏在树上、草上，肆意地抹在了各个地方……”

项晓飞像是在叙述一件再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让在场的官兵们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纵使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也会呕吐，更何况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那种场面她怎么忍受的了？

“你带着人走了，把我的父母曝尸荒野，我就用我的这双手，一下一下给他们挖出了一个坟墓。”

项晓飞松开按压伤口的手指，她看着上面沾满着马云飞的鲜血，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为了将自己父母埋葬而鲜血淋漓的手指。

“我一边呕吐着，一边刨着土，我不敢大声哭泣，怕引来你的返回。我压抑着我撕心裂肺的痛楚，将他们埋在荒野里。”

项晓飞僵硬地转动着眼睛，渐渐布上了红色的血丝：“十五年里我几乎没有见过他们的样子，而最后一面却是血肉模糊、脑浆崩裂！你说你怎么就不能给他们留个全尸呢？”

马云飞急促地呼吸着，与项晓飞四目相对，眼中的黑暗深不见底。

“我是毒枭，我杀他们是别无选择！”马云飞隐忍疼痛，咬牙说道。

项晓飞有些呆滞的目光注视着马云飞，展露的笑容尽是空洞：“你的别无选择造就了我终生的噩梦，而你的这张脸化成灰我都会记得！”

项晓飞伸出带血的手掌，抹在了马云飞的脸上，血水与汗水混在一起，配上扭曲的面容，让项晓飞敛去了笑容。

“十五岁的远山镇旅行，让我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我的人生从此改变！我发过誓，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会亲手为我父母报仇！我要让你跟我父母接受同样的死法！我要用你的脑浆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项晓飞猛然站起身，霎时，周身的煞气喷涌而出，无尽的黑暗愈演愈烈。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马云飞的太阳穴，虎口慢慢加力。

“项晓飞！你是个军人！你不能杀俘虏！他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

雷战大声喝道，他着实没有想到，项晓飞仇恨背后隐藏的是这样的故事，十五岁的花季女生亲眼目睹父母被爆头的一幕，任谁都是无法接受！而她居然可以带着面具生活十四年！

现在的他真的后悔让她执行这个任务，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而现在的一幕又似乎变得不受控制。

“我现在不是军人！我现在身在境外！我有什么不可以杀人！”项晓飞狰狞着面孔嘶吼着。

“你要脱了这身军装吗？就为了眼前这个十恶不赦的男人，你值得脱掉军装吗？”

猫头鹰皱眉大声喊道，是他的失职，没有发现项晓飞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他已经让她失去了父母，不能再让她失去自我！否则他又怎么对得起为国家而牺牲的项晓飞的父母！

“哼，军装？”项晓飞凄然一笑：“我配吗？我根本就不配穿着那一身军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我这样的人还能算得上是军人吗？”

项晓飞从未想过一切结束后她还会再次穿上军装！报了仇，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也许杀了马云飞后，她便会选择自杀，这也许就是她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郑三炮，她从不敢奢望?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一个真正军人的身边，那是对他最大的亵渎。爱情，对她这种人本就是奢侈品，她不敢碰触也不敢拥有，她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那最后的一点念想也终将被老天收走。

“项晓飞！你TMD 的给我清醒点！”一道急怒地吼声让项晓飞微微颤抖。

“队长……”这个女人将她带进了特种部队，领进了火凤凰，无论她做了什么，惹出多大的祸，这个女人都是一次一次将她护到底，她真的将她当作亲人来看待！或许现在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的队长--叶寸心！

“你还知道叫我队长！”叶寸心一脸严肃地走到界碑旁，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你配不配做军人不是你说的算！国家培养你不是让你在这妄自菲薄的！是谁规定给父母报仇就不配做军人？如果连父母的仇恨都不记得的那还算是人吗！”

叶寸心高声说道，脸上不知何时带上了很久没有出现的痞气：“报仇怎么了？拥有报仇的心思就不配做军人吗？想当年我妈是恐怖分子的时侯你还没出生呢！”

叶寸心挑眉对着项晓飞，项晓飞双手微微颤抖，手中的枪支险些掉在地上。

“当年我被告知是恐怖分子女儿的时侯，还被雷神亲自下了枪，你以为我的心情会比你好受多少？我与脱掉军装只差临门一脚！可我现在还不是站在这里成为你的队长！”

当年鸡公山一役，在场的老兵们无人不知，那是叶寸心心中永远的痛，可是叶寸心现在能够毫无忌讳地说出来，可见她的良苦用心。

“我今天把我当年的糗事告诉你，就是让你明白，军人就是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穿着军装，就要学会服从！我一个罪犯的女儿都能做到，你一个烈士的子女就做不到吗？”

项晓飞哽咽着，委屈与惭愧席卷而来，叶寸心加大火候！

“你能穿上军装是你父母最大的骄傲，所以抓住马云飞是他们的心愿，但你杀了他就一定不是他们所想！你杀了他，那你跟他又有什么区别？他们绝不会希望你成为第二个马云飞！”

“孩子，不要成为第二个马云飞，爸妈相信你……”

阴霾覆盖的冷风吹过发间，曾经濒临死亡的虚幻中，父母的话语萦绕耳边，他们不恨马云飞，所以他们不希望自己成为第二个马云飞……

“爸，妈，对不起……”

眼角的晶莹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抵在马云飞头上的手枪慢慢落下。

看着项晓飞的动作，叶寸心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她也是在赌，赌她们之间的情谊，看来她赌赢了。

“真是可惜，我还在等着你杀我呢，结果你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

马云飞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血，脸色苍白的可怕，阴郁的眼神中寒气逼人。

“杀了我吧，杀了我为你父母报仇，你既不亏我也能拉个垫背的！是不是啊小庄--”

马云飞冰冷的视线从项晓飞的身上转移到了不远处保持着射击姿势的庄焱身上，神色诡异而张狂。

项晓飞猛然回过神，转头看向昏迷在地的丫头，糟糕！马云飞如此狡诈，他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个后手，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他最恨的小庄陪葬！不！是拉着小庄最在乎的人--丫头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