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的意思是说，他断你经脉这件事……是你设计好的？”
听闻这句话，银雪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的笑声低沉，夹杂着咳嗽，轻到在这陋室中造不成回响。
可越听战枫越觉得汗毛竖立，因为他在这笑声之中听出了一股疯劲儿。
此刻的银雪看起来的确是疯的要命，可他的疯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暗夜罗的疯是偏执，烟织空楼的疯是癫狂，他们的疯都是对外的。可银雪与他们都不相同，银雪的疯是隐忍、是内在的，他不针对任何人，他针对的是他自己，他伤害的也只是他自己。
银雪笑完开口说道：“在你看来我疯到这种程度了？”
战锋撇了撇嘴，他在暗河宫学到的最有用的一件事就是，最好不要跟疯子多费唇舌讲道理，因为疯病是会传染的，他可不想染上一身疯病。
“公子，我还有一事想问。”战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
银雪点了点头示意他问出来。
战锋接着说：“你同时修这两种相冲的功法，究竟是为了什么？”
银雪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开口说道：“开始，是为了保命，寒咒解了以后，便全是为了他了。”
战锋当然知道银雪口中的“他“是谁，能让银雪上心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两个，第一是他一生挚爱如歌，第二便是他的小师弟烟织空楼。
长久的沉默之后，是一声极低的叹息：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恨我。”
————
如歌连日沐浴在由银雪静心调配的药浴之中，身上的伤早已经完全好了，就连伤疤都已经消了八成。
今日，她早早的便起了，只着了一身单衣，在地宫之中闲情阔步，就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般的放松。雪白的肌肤在火红色的纱袍之下更添了几分韵味。
她学着暗夜冥的样子与下人交谈，学着暗夜冥的样子以袖掩面微微的笑。她没有梳妆，乌黑的长发自肩头倾斜下来，遮住她的面，此刻她的一颦一笑、一毫一发，都像极了暗夜冥。
“冥……儿……”
暗夜罗呆楞楞的立在原地看了许久，终于哽咽着叫出了声。
“罗儿，怎的这般大了还哭鼻子。”
如歌触在他脸上的手指就像是烙铁一般烫疼了暗夜罗的心。他激动得哭泣，脆弱得像个孩子。他红着眼，颤抖着伸出手，却久久不敢去触碰如歌的一根头发，小心翼翼的好像眼前的人是个一触即碎的泡沫。
他什么都没再说，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静静地躺了下来，躺在了如歌的双腿之上，他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已经临近黄昏。
如歌的双腿早已经麻木，可她仍然保持着属于暗夜冥的端庄和温柔。
暗夜罗抚摸着她的脸说：“明日，我们成婚吧。”
如歌点了点头，答道：
“好。”
当银雪来到如歌卧房的时候，暗夜罗已经离开许久。如歌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双腿，看着银雪到来她笑了笑。
银雪将她的双腿捧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深一下浅一下的为她按摩。
如歌舒服的靠在银雪的肩头，在怀中拿出了那捆梨树枝，这前世的回忆她实在舍不得一个人独享。
那是接着上一个根树枝的后续故事。
银雪谎称伤重无力赶路，就心安理得的赖在烈九音的背上假装昏迷，一直赖到烈九音来到了暗河宫密林的边上。
“要不要跟我回去，做个魔王夫人，乐得逍遥。”
耳边突然响起来的这句话让烈九音觉得浑身都像是触了电，酥酥麻麻的让人不舒服，便将身子向前一折巧劲一施，把银雪过肩摔了出去。
“无赖，灾星，闯祸精。姑奶奶我仁至义尽，我们就此分别，愿江湖路远不再相见。”
银雪鸿鹄一般借着惯性稳稳的落地，手向上一捞，正巧将烈九音的手牵了起来。银雪避开烈九音的一掌，将她搂在了怀里，故意贴在她的耳边，轻笑着说：
“急什么，不如你亲亲我，我便让你离开。”
他设想了十几种烈九音反抗的方法，本以为他能够掌控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的可能，他唯独没有想到，烈九音会毫不犹豫的吻上了他的脸颊。
“别看了。”银雪按住了如歌的手，手腕一翻，已经将梨树枝夺了过去。
“可是我很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而且你不是希望我早点记起来吗？”如歌问道。
“不必了。”银雪摆弄着梨树枝，接着说：“前尘往事又何须挂怀，如今我们在一起，不就足够了吗？”
如歌正想反驳，却被银雪搂在了怀里，用一个亲吻堵住了她口边的话。
梨树枝在银雪的手中逐渐结成冰，然后化为粉尘。如今这份回忆对于如歌来说不过是徒增伤悲的累赘，再无存在的意义。
他们只点了一盏灯，黑暗中摇曳的火苗映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如歌靠在银雪的怀里，像只火红色的小狐狸。
“你觉得暗夜罗真的以为我变成了我娘吗？”如歌问。
“所谓爱，就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第一时间认出你。”银雪说。
如歌激动的一下子撑起了身子，问道：“你是说他从来就不相信我们的谎？”
银雪宠溺的笑着将如歌揽回怀里，“他只是在垂死挣扎，将你当做了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饮鸩止渴。其实他一直都明白死人不会复活，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敢相信罢了。”
沉默了很久，如歌终于开口说：“暗夜罗说……他要娶我，就在明日。”
“哦？”银雪轻轻皱了皱眉，表情飞快的由惊诧调整为戏谑，他叹了口气，说：“可惜啊……”
“可惜什么？”如歌问。
银雪用手指刮了小狐狸的鼻子一下，笑道：“可惜，你这一世早已许给了我，他如何能再娶你一次？”
如歌小脸通红，恨不得钻进银雪的胸膛里去，笑骂道：“你这个人，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个正经。”
她没看到，银雪红了的眼眶，也没看到他眼中的绝望。
————
等到如歌终于睡着了，银雪在她的额头上深深的一吻，他在站起身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留恋和不舍。
他要去赴约了。
来到武室的时候，空楼已经早早的在等了。
他站在武室的中央，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清瘦得有点儿模糊。
银雪突然发难！他右手扬起，墙角兵器架上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随之出鞘。
银雪手捏剑指，铁剑在内力的操控下就像是悬了一根细丝般灵活。他向前一指，铁剑闪电一般的飞了出去，他的身子也跟着冲了出去。
这一剑笔直的刺出看似平淡无奇，其中却隐藏着一百八十中变化，剑气操控着剑身拜托了手臂弯曲角度的束缚，将攻击范围扩大到极致，封死了空楼的所有动作。
剑身在剑气的灌注下发出嗡鸣，陈旧的锈迹在越来越响的嗡鸣声中逐渐消失，露出钢铁的锋芒。
空楼没有动，直到剑锋上闪着的冷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双眼微眯，两根细长的手指向上一抄，已将飞快得肉眼难察的剑锋捏在了指间，再难进分毫！
银雪剑指前推的同时，空楼也向前发力去阻，剑身就在这一推一阻之中弯了个对头。就在这时，银雪变指为掌，电光火石之间握住剑柄，强大百倍的剑气瞬间灌注剑身，剑锋绷直！
再一转眼，空楼已落在了几丈之外。
滴答！
血顺着空楼细长的手指滴了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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