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琛笑着注视秋枳。
秋枳呆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怎了？”东方琛在秋枳眼前挥挥手。
“无事。”秋枳依旧是呆呆的表情。
“不知为何，感觉刚刚的一切很是熟悉……”秋枳揉了揉太阳穴，苦恼道：“但是细细去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月光下，飘然而至的少年，坐在窗棂上，少年看着她轻轻一笑。
一笑倾城。
终生难忘。
东方琛脸上荡漾着的笑意越来越浓。
————————————
那是，二十多年前。
……
那时，也是一个夜晚。
月光清澈。
“咔。”窗棂轻轻响了一声。
在床上打坐的秋枳猛然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呵道：“谁！！”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窗户翻了进来，对她扬起浅浅的笑。
是东方琛。
“怎么大晚上的来清玲门找我？有事？”秋枳有些意外，跳下床，斜靠在桌边。“你那对丧尽天良的父母放你出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我……偷偷跑出来的。舅舅在和他们谈话……先别管怎么进来的。我想来找你……切磋一下。”东方琛声音小小的，却是无比坚定的道。
“切磋？呵，胆子倒不小。”秋枳轻笑一声。
“那，试试。”
秋枳披上外袍。
房间不大，但也足够两个小孩子过过招了。
两个小身影在屋中上下翻飞，时而缠斗在一起，时而互相追赶。没有用太多灵力，因为两人的力量都不弱，若是用太多，这屋怕是不用要了。
秋枳天资过人，东方琛年长些，而学的则是烜茗宗最正统的招式。
两敌相逢，冤家路窄，不相上下。
招招直逼命门，带起阵阵阴风。
这绝不该是两个小孩子之间该有的“过招”方式。
……
那一天，秋枳勉勉强强赢过东方琛。
那是天资过人的她，第一次遇到强敌。
那天是秋枳赢了。
秋枳却道：“算我输。你赢了。”
“为何？”小小的东方琛不解道。“明明你赢了。”
秋枳看了他半晌，突然噗的笑出声。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赢了。”秋枳耍赖道。“我输了，你要罚我。”
东方琛歪了歪脑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东方琛只好是顺台阶下：“罚什么？”
没想到，秋枳就是等着坑他这一句。
“要不就罚……我此生，只输与你一人，可好？”秋枳对东方琛歪起脑袋，脸上灿烂的笑容越来越浓。
……
东方琛热血冲上脑袋，晕乎乎的，也不知怎的，糊里糊涂就答应了：“好。”
“拉钩。”秋枳伸出手指。
“嗯。”两个小小的人儿，手指紧紧扣在一起。
秋枳揽过东方琛的脖子，额头碰额头。
“我以后，要一直跟着你。”
“……嗯。”
那年，秋枳九岁，东方琛十岁。
两个小小的人儿，完全不知，他们今后的命运，就从这里开始转折了。
她说此生只输于你一人，结果，还真实现了。
她再也没有输给过除他之外的人。
直至生命结束，重生前的最后一刻，亦是如此。
……
而二十多年后，东方琛也坐在窗棂上，看着秋枳，嘴角勾勒出笑意。
“秋枳，我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输于你一人。可好？”
——————————————————
主殿中。
尹乌逸盘腿斜歪在案旁，趴在案上，头靠在胳膊上，俊郎的眉头轻皱，脸上的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黑色衣衫铺满在席子上，面前的案上堆满了书册，凌乱不堪，案的角落还放了两只酒杯。
尹乌逸看着东方锌乾坐在他对面，手指轻点书册，细细一项项数着，尹乌逸的嘴角不住的抽搐。
半晌，东方锌乾开口道:“烜茗宗被盗法器三百余件。”
“阴菱门这里也差不多了，两百五十一件。而且……包括，那个东西。”尹乌逸直起身，晃晃手中的酒杯，指了指面前摊开的书册。
“我看了，我们这里还丢了一打符箓。那是我藏在仓库最深处的禁符，当时做出来也就是用来吓吓人，谁知道会被这个凶犯用来活活将人炼成丧尸……”尹乌逸郁闷道，“如果再抓不出这个凶犯，我们菱镇的人都要被此物杀光了。”
东方锌乾点点头道:“嗯。茗镇也是如此。”
尹乌逸叹了口气，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净。
尹乌逸喝完，放下空杯，道：“还有最主要的是，那个，阿枳的铃铛，若是被冰火属性的人拿去了，估计……”手指紧攥着酒杯，攥得指节发白，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了。
酒杯空了。
东方锌乾手指微动，另一张桌上的酒坛飞过来，酒封打开，哗啦啦的倒满尹乌逸手中的酒杯。
“多谢。”尹乌逸微微一笑。
“不问问你的那些鬼吗，他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东方锌乾看了眼尹乌逸，笑笑，拿过一边书堆里最下面的书册，仔细看上面的记录。“鬼不是对这些最敏感的吗，比如灵气什么的。”
“但也比不过我呀。”尹乌逸说着，但还是拿下了腰间的鬼牌，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有鬼吗？”
……
没有反应。
“喂，在？”
……
毫无反应。
……
尹乌逸:“……”
“别装死！”
……都已经死了啊。不用装的。
……
尹乌逸扶额。
东方锌乾噗的一声笑喷。
尹乌逸:“……各位大爷。”
……
没有回应。
尹乌逸:“……各位大爷，对这次造的幻境感觉如何？”
片刻后。
{嗯，好，这次的很不错的。}
{对对对，尹乌逸你之前造的那几个不行，一点都不真实。}
{说的没错。}
尹乌逸:“这不是都在的吗？刚刚怎么不说话？”
……
再次沉默。
尹乌逸:“……行了！！够了！！不要闹了，可以说正事吗？！”
{哦。好。}
{我们都已知。可是菱镇还有茗镇里的事？}
尹乌逸松了一口气，终于是说正常话了。
东方锌乾替尹乌逸道:“那，各位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气息。”
{没有。}
{没，没有。}
{的确，我也没有感觉到。}
{你都感觉不到，我们怎可能感觉得到？}
{就是。}
尹乌逸叹了口气，道：“这样啊。”
尹乌逸想了想，戳戳鬼牌：“云樊，云樊在吗？”
……
半晌，一个低沉，稳重，平静的声音响起：{嗯。}
尹乌逸松了口气：“在的啊。云樊，你呢，一定发现了什么了吧？”
云樊道：{没有。}
尹乌逸：“……”
路云樊：{但是，应该，不是人。}
尹乌逸道：“为什么？”
路云樊道：{没有灵气的那种味道。倒是凡人的气息不少。}
凡人的气息？
尹乌逸眯了眯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
想了想，他道：“会不会是……妖或魔？”
“有可能的。”东方锌乾接过话茬，补充道：“有可能是妖或魔威逼人类，驱使他们使用符箓，然后……”
那些无辜的镇民就被活活炼成了丧尸。
毕竟，符箓只能为人类所用，妖魔若是碰到，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尹乌逸皱皱眉，但笑容还是没有散去，眉眼间却弥漫着杀气。
东方锌乾挥挥手，压下尹乌逸的杀气，问路云樊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路云樊淡淡道：{正是。}
尹乌逸端起酒杯。
沉默。
……
尹乌逸点点头，道：“辛苦云樊了，果然还是云樊靠谱。”
……
东方锌乾都能想象出，鬼牌里的路云樊一定翻了个白眼，表示鄙视。
{对了。}路云樊本都已隐去了，突然又折了回来，道：{尹乌逸你有空，多把他们带出去溜溜吧，他们天天说这里闷，说你虐待鬼。}
……
尹乌逸：“……”
他本该笑骂，说你们活该，闷着算了。
但他没有说。
他怎么说得出口？
尹乌逸深深埋下头。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从肩头，胸口，手臂，一直到指尖。
白皙的手指死死扣着酒杯，扣得指节发白，一直白到了脸上。
他长长的眼睫颤抖着，缓缓闭上眼睛。
东方锌乾知道他在想什么。
尹乌逸轻声道：“对不起。都是我。”
{不是你的错。}
{就是说，就是说，我们死都死了，又不能完全复活……}
{尹乌逸！！！你清醒一点！！！你难不成还想什么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要死就一起死吧——白痴啊你！！！你不能忘了，你还有要等的人啊！！！}
听到这话，尹乌逸微微一怔。他轻笑一声。
手指慢慢放松。
酒杯慢慢被松开。
从手指，到手臂，再到整个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
尹乌逸抬了抬头，抿一口酒，勉强笑笑，道：“对，我还有她。我还要等她。”
东方锌乾抬手轻轻抚摸尹乌逸的棕色长发，安慰着他。
尹乌逸喃喃的重复道：“我还要等她回来……”
又是沉默。
半晌，尹乌逸轻轻一笑，道：“谢谢你们。”
……
……
……
……
……
气氛再次凝固了。
大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尹乌逸。
毕竟，这可不是说几句“你不要难过了”就能解决的事情。
这可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缺憾。
……
{咳！嗯！那，那那我们先撤，东方宗主，他就交给你了！！再见！！}
{嗯？？啊，对，我也要走了！！还有事我们下次再说！}
{？！！}
{……我也走了……}
{……}
一众鬼，瞬间跑光了。
东方锌乾：“……”
你们不能这样！！
尹乌逸郁闷的把鬼牌丢到一边，趴在桌上，双手前伸，如小孩子赌气般撅起嘴。
东方锌乾伸出手，捧住尹乌逸的脸，道：“还要等？”
尹乌逸把脸凑过去让他捧，一边气道：“等，等，当然等，等到死都不怕！！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等！直到，直到……”
他突然放缓了语气，小声道：“……直到她回来。”
东方锌乾无奈的笑笑，笑容如沐春风般温暖，他道：“都三十多了，还是一门之主，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尹乌逸靠在他手上，看他。
东方锌乾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尹乌逸听了这话，突然一下子直起身来，道：“变了啊！我已经变强了，再也不用做那个只躲在你身后的孩子了。”
东方锌乾笑着，突然道：“如果是我呢？”
“呃？”尹乌逸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没听明白，道：“你说什么？”
东方锌乾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说，如果，是我转世重生，你会想这样等吗？”
说完，希冀的看着尹乌逸，希望他说“等啊等啊多久我都等。”
尹乌逸歪了歪头。
沉默。
半晌。
尹乌逸道：“不。”
……
……
尹乌逸道：“我等干嘛。”
哗啦。
心碎……
东方锌乾感觉自己简直凌空一口凌霄血。
……
自己不该问的……
尹乌逸却继续道，他此时无比认真的看着东方锌乾，一字一顿：“我为什么要等。你又不会死。”
“……！？”
尹乌逸认认真真的看着有些惊讶的东方锌乾，笑道：“有我，你怎可能会死。我会护你一世周全，不会让你死的！！我发誓！”
说着，他还真的举起三指，齐至眉梢。
东方锌乾瞪大眼睛。
此时，门口，前来的弟子们早已被尹乌逸和东方锌乾赶回去休息了，只剩一大一小两只鬼把门。
小鬼的脸都扭曲了。
小鬼：“……”
门主和这位宗主这样，真的好吗！！！！！！我们可是他妈的全都听见了啊啊啊……？！
另一大鬼，面色坦然，淡定自若，目视前方，站的笔直，仿佛没有听见门内的笑谈。
小鬼震惊。
旁边这位是……已经习惯了……吗？！！！
小鬼：“门主他们是来议事的吧？”
大鬼见怪不怪：“对呀。”
……
……我还真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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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枳房间内。
秋枳酝酿许久，才鼓起勇气，道：“……那个，东方。”
“何事？”东方琛已经褪去了脸上的微笑，再次恢复了那冷淡的神情。
刚刚的笑容满面，如昙花一现般，散尽了。
秋枳被这个冷漠的眼神狠狠刺到了。
秋枳还是说了出来：“我们……不熟的吧？”
东方琛微微皱眉：“你这是何意？”
秋枳深吸一口气。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明明才刚认识一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见面就能聊起来，我感觉我们就好像是认识了很久，然后又重逢了……是如此吗？”
东方琛略略偏过头，不看秋枳：“……你随意。”
“……我们从前熟吗？”
“是。”
“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
沉默。
“……”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秋枳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
“你，忘记了。包括……包括……我。”东方琛一句话分成了好几段，眉头依然轻皱，神色间，看不见任何情绪。
秋枳猜不出面前这个人的心思。
若是能猜得出，那……
秋枳鼓起勇气：“虽然这样，但是就算是我忘记了从前过往，但是至少我心里还有你们，那就说明，你们对于我来说很是重要，对吗？”
东方琛微微睁大双眼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神情。
道：“……也许。”
沉寂。
东方琛突然向秋枳伸出手，淡淡道：“你，过来。”
秋枳本来本能的想乖乖过去，然后抬头，突然对上东方琛那冰冷的眼神。
……突然心里一紧，失去了靠近的勇气。
秋枳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东方琛：“……”
我！去！泥！煤！不自觉的就退了，就！退！了！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伤到他了……？
要不要稍微安慰下？
许久，东方琛似乎下定了决心。
迈。
一步。
两步。
三步。
逼近秋枳。
秋枳一惊，慌忙后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退。
是直觉！直觉！！
一看就是没什么好事啊！
直到，无路可退。
身后，只有一张床了。
秋枳一个不小心绊倒了，坐在了床上。
东方琛脚步不停。
缓缓的。
一步一步。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淡得如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秋枳：“……”
惨白的月光。
微弱的光线。
拉长的人影。
面无表情的人逐渐逼近。
秋枳心中莫名其妙的添了几分慌乱。
秋枳挥手想赶开东方琛，然后那只手就被抓住了。
秋枳于是就眼睁睁的看着东方琛轻而易举的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那只被抓住的手，被摁到秋枳的头顶，和另一只手一起。
秋枳着实是吓呆了。
她拼命想要挣脱东方琛的手，可是东方琛的一手像铁箍一样，死死的把她的两手交叉按在头顶上方的床铺上，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挣不开，反而把自己搞得气喘吁吁。
秋枳：“东方琛！！你松手！！啊啊啊！”
东方琛面无表情，无情无感，弯腰摁住秋枳，一边单膝跪上床沿，跪在秋枳身侧，把她牢牢困住。
秋枳喘着气，继续徒劳的努力抽出手。
她努力了数次，但……还是失败了。
秋枳慢慢平静，看着同样注视着自己的东方琛，与他对视。
半晌，东方琛像是下定了决心。
缓缓伸手，扯开秋枳的衣领。
秋枳只穿了中衣，刚刚一阵折腾，衣服本就松松垮垮，现在，东方琛一扯，领口立刻大开，大半个白皙的肩膀和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
“……！！！！！！”秋枳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凉，然后自己的脸就不可控制的泛起红晕。
“你这是要做什么！！放开！”
东方琛仿佛没有听到似的，手指轻轻触上秋枳的锁骨下方。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半晌，他无悲无凉，无情无感，淡淡却又轻轻的五个字从他齿间滑落，砸在秋枳心上：“果然，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秋枳道。
忽然，一种被人紧紧攥住心脏的痛苦席卷秋枳全身。
秋枳一下子噤声。
这种窒息感……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心里犹如有细细的毒刺，一根根，狠狠扎进了心里。
怎么……回事？
自己这是，怎么了？
秋枳看着东方琛默默把放在她胸口的手挪开了，但是钳制着她的手还是依旧紧紧的锁着。
东方琛慢慢抬手，触上自己的锁骨下方，轻轻道出又一句秋枳听不懂的话：“我的，也没有了。”
秋枳很快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身上的凉感已经感觉不到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脏时不时的抽痛。
痛。
但，不知为何。
所以，东方琛扯她衣服，是为了……看那个什么不知道是什么的他说没有了的东西……吗？？
秋枳忘记了自己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姿势开的口，她道：“东方，那个……”
这时，一个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意外，打断了她的话。
……
“唰啦。”
门开了。
尹乌逸笑着推门进来，望向屋内：“阿枳睡了吗，一会……你……过来…………”
等尹乌逸看清屋内的场景，他的微笑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彻底的冻在了脸上。
秋枳被东方琛摁在身下，秋枳衣领大开，发丝凌乱，脸颊也是通红，一脸的震惊看向自己，东方琛则是面无表情的死死钳制住她。
尹乌逸开门的手和脸上挂着的恰到好处的笑容顿时一起僵在空中。
尹乌逸：“……”
秋枳：“……”
东方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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