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正文之前

几个月前，李华还是初中生。

李华走在学校里，小小的身体单薄，背着红色书包。

他低着头，看着夏天橘红夕阳照出他影子。

快到了校门口，他驻足了，颤抖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了校门口的三个人。

这三人都是他同班同学，一个是比他高了两头的胖子，一个跟班，另一个还是跟班。

他们三个正在堵着一个男孩不让他走，男孩推着一辆崭新红色自行车。

李华压低了头，加快了脚步，从旁边溜了过去。

自那件事发生，也过去很久了，大概是一年前，他还在读初二。

因为那件事，到如今，这三个家伙已经不会堵住他。

自那件事，他决定了再也不惹事，低低头，就能在学校里和他们再无瓜葛，能和任何惹事的东西隔离。

“嗯？今天你没带钱？”是胖子在说话，李华悄悄撇了一眼，因为低着头，只看得见胖子下半肚子——把绿黄花纹短袖撑得油腻。

“求求你了，我今天真的没有钱了！”瘦小的男孩苦苦哀求着，佝偻着。

当初他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李华想。

“你想你脸上开花？”胖子一只手压在了男孩肩膀上，沉了一沉，前身微微倾了过去。

男孩好像要哭了，“我真的没有钱了，今天你们不是要过一次了吗？我连午饭都……”说罢，男孩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那既然你没钱～这自行车就拿来抵押吧～哈哈哈～”

李华走远，彻底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了。

李华低着头，看着自己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双手颤抖，捏成拳头，咬着嘴唇。

眼前模糊，他已经看不清自己影子了。

“呜呜呜呜……”呜咽声从李华背后传来。

李华抹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回头看了去。

是那个被欺负的男孩，他抹着眼泪。

“你还好吗？”

李华问。

男孩也擦干了眼睛，看到了李华。

“与你无关。”男孩沉默着继续往前走，李华跟了上去。

一辆小货车刷的一声经过。

李华和男孩已经一路没说话了。

他们都低着头。李华率先开口道：“我也被堵过。”

嘟嘟嘟！一辆大货车朝他们这边斜着驶来，刹不住车了。

李华抬头，不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咚！

身体好像碎了，骨头好像刺进肉里……没得活……李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好痛……”男孩有气无力的声音。

李华勉强睁开眼，偏头看着男孩，男孩脸上有血，神情涣散。一滴血滑在李华眼里，什么也看不见了，李华喃喃道：“要是能重来……我要……”

“我也被堵过。”

李华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在说这句话，他猛地惊起，抬起头看向前方。

嘟嘟嘟！一辆大货车面朝他眼前驶来，如同一座山滚在身前。

李华伸手，把男孩推开了。

咚！

身体噼里啪啦，好像脊柱在空中就折断了。李华想。

重重摔在地上，体内再次传出一阵疼痛。李华勉强睁开眼，发现男孩已经满头鲜血，昏迷不醒。

李华喃喃道：“要是能重来……”

“我也被……”李华中止了对话，眼里满是决绝，他反手一拳把旁边地男孩打趴在地，一只手压着男孩让他起不来。

嘟嘟嘟！大货车喇叭声从身后传来。

李华勉强回过头，黑色眼睛里反照着占据整个瞳孔的扭曲货车。

腰咚隆一下被冲弯在地上，李华扑在地上，浑身是血，缓缓闭上了眼睛。大概……这次……是结局了，毕竟……连……话……都……说不……出了……

“啊啊啊啊！！！”男孩痛苦地哭嚎着。

李华睁开眼睛，堪堪分辨出男孩手掌被碾得血肉模糊。李华眼神开始涣散，死亡将近，“重来……重来……”

……

大货车撞在了墙面上，陷进半个车身终于停了下来，引起了骚乱，不少人聚了过来。

李华和男孩牵着手，从货车底下爬了出来，两人都毫发无损。

“这里有两个孩子！”旁边有大人喊道，然后周围脚步声聚在了一起。

李华和男孩站了起来。

男孩看着众人一脸害怕，李华的神情则呆滞着，好像失去了灵魂，如提线木偶。

突然，李华似乎条件反射，露出了痛苦神情，好像全身都在痛，然后没半秒突然又恢复了呆滞表情，喃喃道：“重……重……l……a……”

“小朋友，你们还好吗？”一个阿姨搭话了。

男孩尖叫一声，甩开了李华的手，挤开人群，慌不择路，跑了出去。

尖叫声穿进脑海，李华清醒了。

他第一个看见的，也只有那男孩离他而去的身影。随后他浑身抽搐，晕倒在了地上。

自此，李华直到初中毕业，再也不和任何人来往过。

他有了同学们私底下讨论着的新绰号——长毛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再也不和他人来往，还因为他鼻孔里伸出了一根黑色的鼻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