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苦久了的人

本来秦慕已经和母亲说好第二天陪她上班的。

可张瑶哪里舍得女儿早起陪自己干粗活呢？嘴上答应了，第二天自己偷摸着起来溜了。

结果睡神秦慕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1点，家里哪还有张瑶的影子。

秦慕为自己的贪睡气得狠狠拍了拍脑门：

妈妈在餐厅打工本来就辛苦，又要端菜又要洗碗。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错过了她最忙的时候，该死！

女孩心一横，设定了第二天早上6点的闹钟！

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迅速整理好自己就小跑着出了门。

许久没有来过母亲打工的地方，到了门口，秦慕才知道这里已经从原来的小餐馆升级成了酒店。

还好，老板还认得秦慕。

见到这小娃娃来，十分热情地告诉她张瑶服务很周到仔细，已经不做大厅，让她承包下三楼所有包厢的活了。

秦慕听说母亲被老板赏识，开心地连声道谢。

蹦跶到三楼，发现这居然有三个大包厢！

秦慕有些无法想象，这一个包厢两张桌子，这三个都坐满的情况下，母亲是怎么应付下来？

“哎，这桌客人也真是，一来就喝得烂醉把卫生间整个洗手池都吐……小慕？！”

张瑶正哀叹着从杂货间拿了橡胶手套准备去处理包厢内自带卫生间中盥洗池的呕吐物，没想到话没说完，就碰上了来找自己的秦慕。

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在做这种脏活的。可秦慕的表情，明摆着就是知道了。

张瑶还在思索着怎么跟女儿解释，秦慕却更快一步，扯下张瑶手上的手套麻利地戴上：

“哪个包厢？”

见母亲不说话，她也不继续问，直接挨个去找。

秦慕运气很好，第一个就命中了。

但是看见盥洗池里满满的食物残渣和粘液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小慕，你去楼下等我。”

张瑶出现在秦慕身后，轻叹道。

“不要。”

秦慕倔强着，慢慢将手伸向盛满呕吐物的盥洗池。

“啪”

张瑶挤到秦慕面前，打开秦慕伸出的手，作势要摘她手上的手套。

秦慕却不肯，把手抱到胸前，就不给母亲碰。

“女孩子家家，不碰这些脏东西！把手套给我。”

张瑶沉声训斥。

“您都碰了，我怎么就不能碰了？”

秦慕也不退让，上前一步将母亲和盥洗池隔开。

“你就不是干这行的命！”

“您就是了吗！妈！您凭什么要干这些脏活啊！还不都是为了供我读书！我难得回家，替您分担一点活，怎么了呢？妈！我也心疼您啊！这个家，就剩我们俩了！如果为了生存您不得不选择这样的工作，行，那我陪您！”

秦慕说完发起狠来，迅速把手伸进盥洗池底，用力按下被食物残渣堵住的排水阀，再打开水龙头，一边冲，一边搓洗着池内剩余的黏腻物。

张瑶被秦慕的话和动作惹得哭了出来。

一是心疼女儿为自己做这些脏活。二是想起了丈夫在世时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如果，没有那场灾难，她还是那个被老公疼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秦慕，更会是被他们捧在手心万分宠爱的小公主。

可惜，没有如果。

“妈，您也别感伤。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生活安排我们变成这样，就接受呗，努力在恶劣环境中创造出好的条件，不是爸爸一直教我们的么？我真不嫌弃您干这活，我只是心疼您。我也知道这些年您都是靠着干这些，才撑起我们家的支出。老板也器重您给您不薄的薪水，叫您换工作是不可能了，我就想那有机会就多替您分担些。等我出人头地了，我给您发薪水，让您享受别人的服务！”

秦慕边干着手上的活，边后仰身子安慰着母亲。

这安慰也奏效，张瑶闻言倒是破涕为笑。

“妈，您看看其他包厢的卫生还有没要搞得，咱们双管齐下也好早些回家呀！”

“好，好！”张瑶擦掉眼泪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终于走出了卫生间。

秦慕的笑脸在母亲出门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狠狠关掉水龙头，低头看着依旧肮脏的盥洗池和戴在自己沾满粘液的手套，咬牙强忍住眼里泛滥的湿气：

“我们……都不是干这行的命啊……妈，对不起……”

“小慕，我这边都干得差不多了哦！”

张瑶的声音传来，秦慕赶紧吸吸鼻子继续干活：

“好的妈妈，您再等我两分钟哦！”

为了不让母亲久等，秦慕三下五除二清洁好盥洗池，强撑起笑容跟母亲一起下班。

挽着母亲的手走出酒楼，她回头再一次打量这个维持了她们母女生计，也磨光了母亲所有棱角和尊严的地方。

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地回来，把母亲从这里接走！我宁愿她养尊处优，也不要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

“看什么呢小慕？”

母亲的话把秦慕拉回现实。她换回无邪的笑脸冲着张瑶撒娇：

“妈，我为了找您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咱们去买些好吃的好不好？”

“好好好！可不能让我们家小慕饿着了！”

正午的阳光有些烧人，母女俩却都默契地选择了步行去买菜。

不是付不起那些打的费，只是苦久了的人，幸福一下都觉得奢侈。

秦慕还没有长大，还没成材。

时候未到，就该隐忍低调。

这边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要写这一段。

初三毕业那年，我为了体验生活到山庄打工。就碰到过吃饭不到半个小时就把卫生间洗手池吐满且堵住的客人。我负责的包厢要我处理，那手感和气味让人恶心到终身难忘。

也不乏客人会让你敬酒，菜品不合口味会刁难你。

还有的会让你帮着带小孩，喂小孩。孩子皮，怎么对你作恶你都只能忍着，孩子家长不可能会向着你。

我写这些，不是歧视，是我亲身经历过，只想告诉大家，服务行业不容易。不是迫不得已，没人会选择这样的工作。可就是有这么多迫不得已的人，所以希望大家出门聚餐的时候，也稍微体谅一下这些在温饱线挣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