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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

霁月高风

淳宋,风沙吹起,虽有低矮的草丛却仍挡不过荒凉,这个时节夏日已有悄悄隐去的苗头,不变的是城关里的士兵依旧操练,而站在瞭台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营帐内,简陋干净的布置还算合宜,账内正中央便是沙盘,上面是在不同起伏的山地上拄满的旗子,三两个军官身披暗金色重甲,腰佩质朴的横刀,一个身材消瘦的叉着腰俯身分析,一个脸型饱满的抱臂仰头睨视,还有一个一手拍着横刀一手搓着胡须。而素纱屏风后面显然还有两个人,这时有一男声说道:“瞧好了没有?有什么头绪了吗?”

那声音恰似流水击石,清脆明亮,形容不上来的低沉。于是乎那个脸型较为饱满的军官打哈哈似地回道:“哪能啊?军侯,咱也是跟着您大大小小的苦战中爬出来的,不就是逼走上善那群爬虫?有何难的?”他虽憨憨地说着,神色却扫扫身边那个搓着胡须的年轻人,跟他使个眼神,那搓着胡须的年轻人对此视而不见,反而一个白眼儿翻了过去。

闻声,男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干练的黑色紧袖束身常服,腰间万年雷打不动的混黄古玉,拇指间的扳指慢慢摩挲,抬头看向三个人。

那三个军官皆是粗人,虽瞧不习惯主帅如此风姿,也只是清清嗓子抖抖肩罢了。男人开口道:“孤说的不是这个……”他话说到一半,三个男人神情变得松弛,却又听到他说:“孤要的是敌方主帅伏安侯林奕的脑袋!”他言语坚定,眉宇之间都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眼神幽幽赐人心寒胆颤。

三个人面露惊诧,不过随后那个身材消瘦的军官颇有不解地讲道:“军侯,属下听闻,自从八年前前黄岭至倥侗一役后,上善虽然赢了确是惨胜,没占到半点便宜。故而上善先王还是将这伏安侯林奕慢慢架空,待新君继位后更是被上善姚相和带澜将军排除出了一等之列,这时上善新君还会重用他吗?军权大概不会再交给他了吧!”

还不等晏槊说什么,那脸型饱满的男人便说道:“唉~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就瞧着那个上善新君,屁大点的孩子,毛还没长齐全呢!哪里懂得什么朝政政务的?还不是要被那劳什子姚相将军的当做傀儡?要俺说啊,没跑了!肯定是那两位出的馊主意!那个倒霉的伏安侯林奕也算是误打误撞!你想啊!毕竟那老汉可是有七八年没再碰过将帅金印了!”

晏槊不语,低着头玩弄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半倚着素纱屏风好一派漫不经心!

那续着胡须的军官瞧着晏槊不再讲话,却也忍不住想发表一番自己的看法,待与晏槊对视得到他的允许后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可我还是觉得不能小觑这个伏安侯,毕竟我霁国绝不复出的一代战神楚煌王就是惜败于他之手的,这个伏安侯年轻时便是有名的毒辣,虽经朝堂纷争淡出视野,也当得韬光养晦了!军侯,依属下之见,若这仗当真打起来还是要军侯主战督军的!属下们没有十分把握砍下敌将首级!”说着还特地冲晏槊一拜。

晏槊伸手制止住他,淡淡地说道:“平日里不见你重甲拜圣,如今何以拜孤?无碍!”

众人皆是熟悉,故而没有半点尴尬,反而活跃起来,晏槊走到沙盘前拨了拨几根旗子,笑道:“战珏说据暗桩禀报,伏安侯林奕同他的女婿副将蒋正薛正向着边疆进军,此战他们预计从即墨筹措军粮,依凭姜资关天险优势为靠背,从绥阳出发调领五万精兵,由即墨周转,进军我朔深关!各位,你们心中有何良策?”

蓄着胡须的男人,指挥着沙盘插拔着旗子道:“军侯啊!这伏安侯林奕老辣,自然不会挑选途径落梅子林的路径,若说这朔深关位置易攻难守,我是认同的,若这战就打在朔深关属下是不建议的,能在前、后黄岭阻击就好!”

晏槊轻轻拔掉一根旗子,说道:“话你说对了一半,前、后黄岭自然是开阔地形,要攻要受有得有失,牺牲朔深关以稳得战局不错,这个建议你提的好!朔深关没有最佳攻守地形,再则近些年来呈朝修缮报令未果,工部尚书韦冶兰一直扣押在手中,瞒报着朝堂吃着修缮的礼钱中饱私囊,这些钱大多是养了私兵……朔深关必须做出取舍,可战场也不应在前、后黄岭一带,前后黄岭一带地势开阔,横梗着一条大河,这段时间这河水异常上涨,不利于主场作战!不如退后诱敌至长岭进行伏击,长岭之地东北方有长掖壁崖高耸入云,有利于我方侦查,再者崆峒是低洼地带,如今时节缘由多有暴雨,泥泞之地绊住敌军阵脚,拖累敌方的粮草前输,敌方这么长的粮草线暴露的一览无余!我们可以截粮制敌!”

那面容饱满的男人摸摸头,有些费解地道:“军侯分析得头头是道!若非势摸透了地形天时和人和怎么能有此等推断?可……可要是林奕也看出来端模了呢?”

那个消瘦的男人解释道:“就算他看出来了又怎样?方才我们说上善新君尚且年轻,有些意气也是必然的,再者上善朝堂上的势力绝不会容忍这个伏安侯活着回来的!毕竟,他们主站伏安侯林奕为帅,不可能是为了破坏掉长达八年的谋划,要记得,这上善朝堂上现如今说得上话的臣僚,多半是出自慈灵的贵族,而非寒门仕子囤积重地咸景,当初伏安侯林奕就是主张扶植寒门仕子,抑制慈灵贵胄的!那些贵族后裔怎会容忍他重掌军权?要他死在战场上怕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晏槊点点头,抓起一把沙子再散开手掌,笑着说道:“上善新君就算能够把持得住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雄心,那他身边的人能够忍住吗……”晏槊这话说得非常广义,这时跟在晏槊身边的,一直闭口不谈的战珏突然说道:“接到线报,主母的人说,埋在上善朝堂里长达五年之久的线人重启,届时他们会鼓动上善驸马和聘安公主以上克下,上善驸马刘烨嵩为人张扬,嗜权如命,早年凭着一副好容貌娶回聘安公主,这些年里可一时一刻都没安生过,聘安公主受制于驸马刘烨嵩,可算得唯命是从了!什么欺男霸女,私贩商盐、铜矿,铁具之类的勾当也算络绎不绝啊!这聘安公主必定不会拒绝驸马,上善哪里一旦危机,就算借伏安侯林奕一百个胆儿,都不敢不回过头去勤王救驾!到时候我们追赶上善军队,就像追赶爬虫,是留是杀都是我们一念之间罢了!”

晏槊一直玩弄着沙子,听着战珏的话,眨了两下眼,神情略微轻松,勾着唇笑道:“果然,只有她才知道我要些什么……战珏,今日还有信从她那里传来吗?”

战珏听闻眼神略带调侃地摇摇头,可嘴巴倒是一撇,颇为疑惑地说道:“骑缁王拥兵围了未央行宫,如今更是掌控、封锁了所有通往淳宋的书信渠道,可这主母送来的信倒是一封未少,更未间断过……难道主母还有其他的渠道吗?”

晏槊拍掉手中的沙粒,并未急着回话,反而从置放剑的铁架上拿下逐流白花剑,抽出剑来,随手取下一块暗青色纱布便开始擦拭着剑身,逐流白花剑通体光洁,上面起伏着海浪的纹案,晏槊沉默着用着指甲轻轻敲击剑身,单薄的剑刃闪着金属光亮,发出脆响的声音。战珏不免有些发憷,颇为不安地用着手指磋磨手心,低声说道:“主人……主母一定是有些事情被绊住了……一定没有忘记送信来……”说完还不忘忐忑地去瞧晏槊的脸色。

果然晏槊的脸色回暖很多,他半眯着眼睛盯着剑,故作轻松地说道:“既然有了对策……哪便烦请各位多去做些侦查,多些侦查少些篓子总是没错的!对吧,各位!”说着不忘来了一记眼神杀,直看得战珏紧缩了嘴唇,磨了磨门牙。

……

夜深人静,贺婧浓高卧在床上,透过轻妙的帷幄贺婧浓不知在想些什么……

望着即使隔着窗纸光亮依旧的月影,贺婧浓躺平弓起膝盖,右手手臂枕在头下,举起左手借着较为清晰的光亮打量着手腕上的玉镯……

这是一只青翠的种质细腻通透,形状光素的镯子,经由微光照影,可谓光泽细腻水头充足,青翠欲滴的模样着实引人遐思,平心而论它十分难得,贺婧浓瞧着瞧着收回了视线,侧过头去,看着那个不知是什么时候坐到她窗边的男人,挂着轻纱的窗敞开着,坐着的是位身着一袭奶白色绸质宽松衣料的男人,宽大松散的袖口掩盖着他半截细腻白透的手臂,他轻拄着下巴眼神中充斥着无辜,他那双本就格外迷人的杏眼越发勾人,腰间挂着的金乌配饰拴着两只小铃铛,黄金的光泽着实华贵,这个男人难道是那古书上所说的月神?

贺婧浓来了兴趣,她支起上身,左手拄着床,右手放在胸前神色略微昏暗,她那较薄的朱唇此时轻抿着,高挺的鼻梁的阴影下恰好藏住了左眼,冷峻的光洁容颜此时好似一位人间帝皇……

男人见此怎能把持得住,他放下腿下了窗,手持着一嵌着细碎琳琅的银壶一步一步走到贺婧浓的床前……

贺婧浓此刻就是最冷情的帝王,冷漠不明的眸子中似乎带着朦胧的迷茫,她轻轻喷出温热着的气息,竟是满满的酒气……她始终缄默,静看着男人在自己床前跪下,男人的举动像是取悦了她,她伸出可比拟月光的柔荑,将那银壶从男人手中拿了过来,一根一根地将男人分明的手指扣开,接过银壶便平躺了下来,将银壶举得高高的,扣开壶嘴便对着嘴巴倾倒了下来,月光映着淡紫色的酒水沾染上了女子的衣襟,女子此刻一身清凉淡薄的雪青色贴身衣裙,她轻颤着睫毛眼神看似清明时则早已醉熏,她放低银壶随手丢掷到男人怀中,侧过身去背对神色早已满是缱绻的男人,醉混混地低呓道:“……滚吧……”

男人轻挑着眉,看着早就被自己接的稳稳的银壶胡扯道:“还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喝了酒,撒我一身,你倒是安睡无忧了?怎么可能?”说着抬起手抽掉贺婧浓的软枕,随后将自己的手臂补上,早已脱下鞋袜占上了床,半包围着醉醺醺的贺婧浓,低着头在贺婧浓的耳边轻语道:“醉了?怎么喝了这许多?遇上烦心事了?无人排解吧……说与我听听……嗯?”低哑着嗓音处处透着魅惑勾引,手指还不肯安分地附上贺婧浓的鬓发旁,勾勾搅搅着发丝痒着贺婧浓,贺婧浓对此不闻不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作他讲。

男人得寸进尺,故意抬起贺婧浓压着的臂膀的小臂,轻轻勾着贺婧浓的脖颈,不安分地搭在贺婧浓离胸不远的肩上……

贺婧浓反客为主地将他压倒,一时的用力惹得眼前一黑,紧闭着双眼皱眉,轻哼一声。

男人有些关切地伸手环住贺婧浓虽细不软的腰,轻笑着哄道:“怎么了?着急了?用力……过猛了?”

结果承受的便是贺婧浓一拳在胸口,这一拳丝毫不带怜惜的,贺婧浓神情不适烦恼地看着男人,用那烈酒过喉才有的桑哑声音说道:“……滚吧淮柯!没有事情便滚……今日不奉陪了……”说着便要从他身上起来。淮柯怎会轻易答应,他抬腿直白利索地压住贺婧浓裙下的腿,一滩春水眉目传情眼神勾人,嘴角始终上勾,他像是急需主人抚摸的宠物一般,勾勾搭搭地,见着贺婧浓脸色越发不好他反而更加高兴了,他抬起头主动地抵住贺婧浓的额头,他们本身就极近,这样亲密的接触,使得贺婧浓身上弥漫的酒气格外分明,淮柯神色微愣,不忍间松了松右手贴上贺婧浓滚烫的额头,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和体温,是贺婧浓发着高烧……

淮柯皱紧眉头将贺婧浓安放在床上,一边为她捋了捋翘起来的额发,一边嘴上还责怪道:“平日里好端端的怎么就发了烧?还喝得这么烂醉……真是胡闹!”嘴上不饶分毫,举止却温柔的可怕,贺婧浓一直睁着眼睛,不知是觉得眼干还是怎么了,不问缘由地颤着直长的睫毛,一滴泪水便滑落下左眼……

“唉……冤家啊!哭什么?想谁了啊?那个老男人……晏槊啊?还是英年有为的……淮柯啊!”淮柯神色心疼,探出手指截住了贺婧浓的泪水,刚想用拇指抹掉便猝不及防地被贺婧浓一把抱住,贺婧浓伏在他身前,轻张着嘴唇不由颤抖,轻呓着模糊不清的话……

淮柯本缩紧的眸子此刻一松,面容都柔和下来,抬起手来轻轻拍着贺婧浓着实单薄的后背,笑颜盈盈,眸光流转像不成样子了的春水般,耐心地哄道:“……好……我抱住就不冷了……我们不冷了……婧浓,不冷了……”

于是,就这样任由贺婧浓毫无意识地蹭着他的勃颈,他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不知是否心也软成了这般?一步一挪,还要应付着贺婧浓越发勒紧的孩子气,淮柯几近无奈,最终等他坐到床上便扯起贺婧浓,贺婧浓早就闭合了的眼睛,毫无意识地伸手索求安全感,淮柯从未见过贺婧浓也可以有这么一面……或许说他比任何人都先行一步……他瞧见了贺婧浓最需呵护的模样……

终是淮柯一声轻叹,伸出手来将锦被撩起腾空,趁着间隙将贺婧浓一把搂进怀中,躺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光也黯淡了,淮柯单手压在头下,仔仔细细地瞧着昏睡在自己起伏的胸膛上的贺婧浓,贺婧浓清冷的脸庞此时弱化,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贺婧浓不太凸显的柔和弧度也可看到了……

淮柯收回视线,他瞧着帐顶上垂挂的流苏眨了眨眼,轻声说道:“……睡吧……一觉醒来时,就又是另一番境地了……届时你两难处境,你又如何自处?你所有的谋算为的不过是一张王位……其实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情愿身边只有我……”说着他又看向了贺婧浓,又道:“沾染上情爱的毒,就像身受极刑一般……想你时相思入骨……红豆最毒……又像濒临欲望深渊……摄人心魂,惊心动魄……怎能称之为作茧自缚?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幸事一桩啊……若我早与你相遇,何来他人插足一说?到底是怪我一眼心动,却偏差了时机……现在我再问你一句……昔终南有虎,吾甚爱之,欲行而觅虎。跋涉千里,风餐露宿,衣衫褴褛,饥不果腹。今日得见,可求得虎否?”

这夜啊……如此短暂,短到让人来不及回答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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