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氏之死

章节名称：第一章：吉氏之死（一）

　　秋日飒爽，当浓重的夜幕还未褪去之时，东方遥远之处、冥冥之中似有一丝微弱的曙光浮出头来。那光似有若无，惹人诽议。在末央行宫之上笼罩着难以言明的寂静，是死寂、是冷清、是寒凉。偌大的末央行宫，桥梁石尊以汉白玉砌之；宫殿楼台却以紫金檀木为辅，金丝楠木为主；隔绝宫殿的红墙则多是使用雕花工艺，繁复而美丽。

　　可谁知道，在这深重的宫墙之内却安葬着多少条因权谋利诱而困死的人命。人命，对这宫殿的主人来说便是最卑微、最不堪的物件儿，他深知谁的皇权王座下又是干干净净的？是啊，这人命便是王者上位所不可或缺的垫脚石，今日亦是。

　　未央行宫的西焦阁内，燕宛小院，正五品中夫人吉氏之所。

　　一个身形颀长的艳丽女子，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鬓，华饰仅三两只，可丝毫未埋没她艳丽的容颜。她手中绞着帕子，坐在沁凉的碧石台上，淡然从容。就在她自顾自的为自己倒上一杯温茶之时，一个刚刚与她齐平的孩子从暖阁里悄悄迈出来，在发现女子已察觉到她时，蓦然转过身去，准备溜之大吉。

　　“五公主！您已到了十四岁，怎地越发无规无矩起来。难道是今日未站规矩的缘由吗？”

　　女子美艳的脸上，远山眉一蹙、那双狭长的眼睛中充斥着冷淡。她边说边将茶盏重重地掷在地上，微微喘气。她的语气中透露出距离，不见丝毫怜爱。

　　那被称为“五公主”的孩子听了她的话，眼中虽有挥之不去的失落，可脸上还是坚持着示人的乖巧，于是她拽拽因不守规矩而微皱的嫩鹅色宫裙，低下头来默默走到女子面前，低低的唤了声“中夫人！我错了。”

　　中夫人吉氏看着这个乖巧的孩子，先是一声不发，在她主动认错后，方要饶过她。可她见眼前的孩子小小的脸上一览无遗的姝色五官，垂在石台上的手缓缓用力，她努努嘴，眸子微微眯着，脸上流露出一丝她未曾察觉的怨艾，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您已经长大了，不只再是妾身的浓儿，更是戚妃娘娘膝下的五公主贺婧浓了。今日瞧你这般娇柔做作，像是教养姑姑疏忽管教，不过念在第一次发生，妾身自然不会烦您，稍后便走吧。”她忽的停下，抬起手来将贺婧浓的小脸抬起，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她压低嗓音，头探过来。

　　“听着，你是贺婧浓，不是她……永远都不会是她的，所以你大不用学着她的做派……我应该明白的，你这般命硬，当初……当初要是你后出来，我的囡囡就不会有事，有事的就是你！呵，五公主……五公主……听着都是个笑话。”

　　她忽的脸色一变，一丝偏执、几分无奈、一些痛楚、还有她不明白的痛楚。

　　“阿娘……”

　　贺婧浓盯着吉氏美艳的脸庞，面容上不复刚刚的明丽与活泼，她再也撑不下去，面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冷淡至极的表情。对于她的这个生母吉穆如，她总会不明白为什么五岁前虽不受她的珍视，可还算得上关照，但五岁后却愈发糟糕，原本还会勉强瞟她几眼的阿娘，在失去姐姐后，直接无情地将她丢给了那个，面像天上的仙子一般温柔的戚娘娘，虽然戚娘娘待她很好，可她终究不是生下她的那个！

　　“嘘……你知道吗，你有一个姐姐。只可惜……她没有活下来……没有活下来，”她的眼神转为温柔，开始回忆起来：

　　“她啊！是那样小小的，她手上还有一颗痣呢！她最喜欢吃桂花膏了，你也喜欢……她走的那一天，雨下得好大！好大！我就这样抱着她，她就那样轻轻的叫着：阿娘！婧儿好疼。过了好久，她又问我她是不是要死了？我说婧儿永远不会离开阿娘的，她笑了，她多开心啊！”

　　她边回忆边比划，她看起来真的是个慈祥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永远那么疼爱依恋。

　　“要让你失望了，阿娘。她啊，早就在九年前那个雨夜里……死，了！瞧瞧，阿娘又发病了，这又记不起前因后果了呢，要不是阿娘想毒死我……让她活下来，也许……她就不会误吃了混着砒霜的桂花糕。您想想，是不是这样啊……

　　贺婧浓抬起她冷漠的脸庞，那双秋眸中写满了倔强和不甘，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叙说着，她知道她的生母又犯病了。可还没等她说完，她便被无情地推倒在吉氏的脚底下。

　　“你给我闭嘴！娘的婧儿怎么会离开娘?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命太硬，克死了我的婧儿……婧儿，婧儿……娘去找你了，你不要在和娘玩躲猫猫了……婧儿……”

　　吉氏看似美艳正常的脸上竟透露出偏执之色，离她不远处的贺婧浓俏然的笑了，她双眼藏着阴翳，却还是扮作惊恐地颤抖着，她用颤抖的声音喊到：“来人！夫人发作了！来人！”

　　众人闻声赶来，见不知吉氏受了什么刺激，只看她冲到贺婧浓身边，要掐她的脖子，众人赶忙去拉，谁料她又忽的一个转身，身姿窈窕而娴美。她在这燕宛小院里到处旋转着，像是极为高兴似的慢慢定下，从一丛低枝灌木后躲起来，然后再也久久不动了。

　　贺婧浓缓缓从惊吓中抽出神来，便见吉氏又像从前一样开始魔障般呢喃起来，她总是呢喃着“婧儿别走”，十四岁的贺婧浓虽然身形还是有些单薄，可是这四年来总是面对着这样的生身母亲，不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