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旬子缓步上前推开屏风,纱帐后的人儿愈发清晰明朗。
罗帐被勾起,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身玄色寝衣,淡雅如雾。
容乐跑到床边,当下便捂住嘴红了眼。
容齐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瞌着眸子,似在沉睡。
与无数个过往一样,他的面容温润柔和,单单看着,便已让人如沐春风。
"齐哥哥……"
容乐轻唤着,一动不动。
她不敢动,亦或是……不愿动,她怕她一动,他就会消失不见。
"公主。"
小旬子走过来,探手扶她,"陛下就在这,您看看他吧……"
容乐顺着小旬子的力道,在榻沿缓缓坐下。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紧紧地盯着榻上人,声音沙哑地小心翼翼,"齐哥哥怎么会在这里?三年了,他难道还活着?"
小旬子在旁道:"正如公主所见,自您离开,陛下便一直都还在……"
听他如此说,容乐咬紧了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她的双手几次抬起,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可是有疑惑?天下皆知,陛下明明三年前便已然驾崩,如今为何会好端端地出现在此处?"
容乐看着沉睡的容齐,艰难地点了点头,应道:"为何?"
"公主不防先探一探陛下的脉搏……"
容乐疑惑地看了小旬子一眼,随后依他所言,轻轻撩开容齐寝衣的袖口,翻开他一方手腕,两指搭上去细细地把脉。
片刻过后,一股莫大的惊喜瞬间袭上心头。
容乐呼出一口气,抬袖胡乱拭了拭眼泪,微提了声音,满是不敢置信,"小旬子!真的有脉搏!齐哥哥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小旬子却好似早已料到一般,并不十分惊讶,竟垂下头哀叹了口气。
容乐一颤,抬眸看向他,"小旬子……"
容齐紧闭着眸子,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静。
似寒潭古井,投石无波,安静地让人害怕。
她莫名地就慌乱起来,忍不住忧心道:"齐哥哥他为什么一直这样睡着,不醒过来?"
小旬子依然弓身低着头,沉默着。
容乐见他如此,尝试着抬起手触碰了一下容齐隽秀的面颊,是寒凉的……
容乐一惊,旋即探了探容齐的鼻息,刹那间震在原地,如坠冰渊。
她不死心,又反复探了多次,眼泪似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滚落,"怎么会,明明有脉搏,怎么会没有呼吸……不可能……不可能……!?"
"是太后……"
容乐一怔,回眸看向小旬子,"符……鸢?"
"是……陛下三年前确实已经……"
说到这,小旬子停滞了,继续道:"三年前,太后娘娘不愿让陛下入皇陵,瞒住了所有人,将陛下藏在这里,先是寻了这千年玄冰所筑的寒榻,其后没隔半月,她便会亲自带一批江湖中人回宫,日复一日,强行为陛下打通了筋脉。自此,陛下虽仍无呼吸,可却有了脉搏,就像是一个活人一般,沉睡至今。"
容乐心下震惊,掀开覆盖于榻上的软缎,其下果然是一座冰玉石台,散发着一阵阵森冷肃杀的寒气。
她将将心思全然不在上面,故而并未发现这里的温度,竟然冰冷的近乎刺骨。
"可自从陛下一年前有了这微弱的脉搏以后,不知为何,太后娘娘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对陛下不管不顾,把陛下一个人丢在这里,未再来此探望过,在宫里时,亦是从不与奴才过问半分。"
容乐沉默地听着小旬子一字一句道来,榻上容齐面色似有些苍白,嘴唇干裂。
小旬子见状,赶紧麻利地跑去准备好了一块蘸了水的软布。
容乐接过,一点一点润着容齐的唇,直到它恢复正常。
"符鸢可有提过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齐哥哥苏醒?"
"……"
容乐回头看去,只见小旬子呆呆地站在榻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与容齐。
良久后,小旬子抹了一把眼泪,低声喃喃道:"若是从前,公主这般关心陛下,陛下肯定得高兴坏了!可如今,唉,陛下若是知道公主已经回来了,那该有多好呐……"
容乐捻着帕子的手指微微一顿,与他把将将的问题复又重新再问了一遍。
小旬子回过神来,失落地摇了摇头,他亦是不知……
容乐心中弥漫起丝丝苦涩,轻握住容齐的一只手。
那曾经凋零的希望,此刻正在她心中不断摩擦,渐渐燃起。
"齐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容乐坚定道。
小旬子上前与她作揖,"公主,您与陛下说说话吧,奴才便出去了。"
"好……"
容乐点头应下,待小旬子走后,容乐起身蹲在容齐榻边。
她似乎,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
岁月无痕,浮生若梦。
她如今终于知道,自与他冷宫相遇,他便从不将心事让她知道,再大的委屈苦楚,他都只是一人独自默默承受……
她在的时候,他的眉眼间明明有着痛楚,面上却总是带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如今想起,竟是令人几度心痛到窒息。
容乐伏在容齐枕边,眼中慢慢浮出了泪花,张口哽咽道:"齐哥哥,你从前……最喜欢小木屋,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
"我们一起看书,一起食饭,一起酿青梅酒,一起在院子里种满银杏树,到了秋天,风一吹,满院子都是金黄色的银杏叶,一定很美……对了,还有蜀葵花,夏天的时候开满整个院子……一片圣洁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