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污点才算圆满

叶嘉树在接下来住院的日子里，一逮到机会就让陆奈坐在一旁给她翻书，这一翻，足足翻了大半年，直到她康复。

当陆奈终于把《神雕侠侣》给叶嘉树翻完，叶嘉树也把这本书看完了。

陆奈挥了挥自己酸痛的手臂，看着有些惆怅的叶嘉树，问道：“叶嘉树，你还没有从小龙女被尹志平侮辱里缓过来吗？”

“噢，不是，我只是不能理解。”

叶嘉树有些感慨，陆奈顺着问：“不能理解什么？”

“既然要把小龙女写的这么冰清玉洁，这么完美无瑕，又为什么要被……”

侮辱。

这两个字横在叶嘉树嗓子眼，她道不出口，她总觉得作者太过狠心了，甚至让她都有些感同身受了。

小说就是拿来逃避现实的，可是小说里的人物却不比现实里好多少，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生活没有一点污点怎么算生活？人生有污点才算圆满嘛。”

陆奈宽慰她，叶嘉树嘀咕：“人生有污点才算圆满？”

“可是，把人设计得那么完美了，为什么要把人亲手毁了呢？太残忍了。”

“就是太完美了嘛，多了点污点才接地气。”

“可这是小说，我们看小说不就是来逃避现实的？小说里不就该完美得令人艳羡嘛？”

陆奈迎上叶嘉树认真的眼眸，不禁噗嗤一笑:“叶嘉树，想不到你也这么少女心。”

叶嘉树突然就红了脸，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陆奈见她思忖感叹的模样，宽慰道:“太过完美的人生显得高不可攀，容易被人遗忘。你想想，人一般容易记住的是平坦还是荆棘？当然是荆棘了。同样平台的两个人，如果一个人有好的身世，那么别人都会遗忘他的努力。而白手起家的那个人，别人反而会扩大他的努力。当然，前提是他得成功。”

陆奈见叶嘉树又不做声了，他又神神叨叨道：“也许还有一个可能。”

叶嘉树成功被吸引了，狐疑问：“什么？”

陆奈朝她摆了摆手，叶嘉树疑惑地凑近他，听得陆奈在她耳畔说：“作者嫉妒了。嫉妒太过完美的小龙女，所以啊……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嫉妒。”

“……”

叶嘉树没有去顾陆奈那亮晶晶的眼眸，她的心依旧沉甸甸的，突然偏头问道：“如果你是杨过，你难道不会嫌弃小龙女吗？”

“我不会。但我不是他，你也不是小龙女。”

简单的几个字，铿锵有力，他认真地回应她，看的她有些疑惑了。

他突然伸手揉乱她的秀发，道：“所以你不要悲天悯人了。”

叶嘉树被揉得猝不及防，眼睛一眨也不眨，怔怔地看着他。

陆奈被看得有些发怵了，收回了手，迟疑问道：“干嘛瞪那么大看着我？”

陆奈被看的有些不舒服了，心里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情愫来。他连忙拿手覆在叶嘉树那双过于明亮炽热的眼睛上，催促：“别瞎想了，闭上眼睛睡觉。”

“陆奈。”

叶嘉树唤了他一声，他轻嗯，叶嘉树却没说什么了，只是道：“你也睡觉吧。”

“嗯。”

陆奈给她掖了掖被子。

叶嘉树没有把后半句她想说的话告诉他。

她其实想说，陆奈，你也是高不可攀的。

叶嘉树在医院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偶尔给隔壁的小朋友讲讲数学题，她没有什么朋友，倒也落得清静。

有一天，宋诚领着一个高瘦的男孩子进来了。宋诚喊她时，她才把目光望向两人，看到被宋诚不情不愿拎进来的男孩。她想这个人大概是宋诚的儿子宋敏。

“嘉嘉，这是我儿子，宋敏。”

宋诚介绍着，宋敏眼底还带着几分不屑，他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拆了纱布的脸，眼底的一抹惊慌转瞬即逝。叶嘉树完全看到了，却不去想他看到她为何惊慌，她压根不认识他。

“哦。”

叶嘉树客气地哦了一声，没有太多的反应，宋敏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对一旁的宋诚懒散说：“人我见了，可以走了吧。”

“不行。”

“我下午还要上课。”

宋敏淡淡的一句话，宋诚哼了一声，训斥道：“你还记得你是个学生？”

宋敏不做声，淡淡瞥了眼叶嘉树，便离开了。还是宋诚朝叶嘉树道歉，说他儿子一直都这么任性妄为。

任性妄为多好！至少比她真诚，也比她自由。叶嘉树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表里不一了。她明明不喜欢接受这样的现实，却不会表露出来。那么多她想反对的东西，最后还是得欣然接受。

不过，叶嘉树没有把心里话告诉宋诚，只是简单嗯了一句。

深冬里，叶嘉树被裹成球，被陆奈推出去散步。冷风铺面，有些刺骨，叶嘉树缩了缩脖子。

陆奈见她如此模样，有些好笑，把脖子上的围巾脱下来，围在了叶嘉树的脖子上，甚至恶作剧地把叶嘉树整张脸也给遮住了。

叶嘉树郁闷地用右手把围巾扯下来时，却又被陆奈乐此不疲地盖住了眼睛。

“陆奈！”

“叶嘉树，下雪了！”

陆奈突然扯下蒙住叶嘉树眼睛的围巾，叶嘉树抬眼看到飞扬落下的洁白。这场大雪突如其来，越下越大。

陆奈突然推着轮椅往前飞快地跑，边跑边喊：“等雪化之前，我们一定要回去，不然得冻死。”

叶嘉树有些好笑：“雪化之前？难道我们是在什么迷雾森林里面吗？”

“我倒是希望和你在迷雾森林里。”陆奈嘀咕一句，叶嘉树没听清，问他，他含糊道：“我才不要到迷雾森林里，又冷又饿的，得多累？！”

“……”

这场雪很短暂，短暂得地上还没有一丝雪白，就已经结束了。

叶嘉树呆呆地看着窗外，陆奈突然开口道：“等明年下雪了，我陪你打雪仗。”

这一年，没有下到铺天盖地，银装硕果的雪。没有雪的冬天过的很快，转眼就是万物复苏的温暖季节，紧接着就是夏日炎炎。

叶嘉树塞在耳朵里，听里头的那首晴天，然后陆奈突然就凑过来，拿起她一个耳塞，本来陆奈还说这首歌不错，夸她品味不错的。

她告诉他，是林伯郴的。

陆奈不满地取下耳塞，他就说这耳机怎么那么眼熟呢！

陆奈愤愤抱怨道:“你就不能把东西还给人家吗？”

叶嘉树奇怪地看着他，问：“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陆奈克制着心里的火，不容拒绝地对她道：“反正你不许用这个MP3，我看着碍眼。你换一个用！”

“……”

陆奈见叶嘉树不做声，又掏出两百块递过去，道：“我拿手里的钱换你的MP3。”

叶嘉树忽视他的问话，奇怪地看着他，狐疑问道：“你心情不好啊？怎么了？是考试考砸了？”

“别给我转移话题，看着这个MP3，看着……看着你就烦。”

叶嘉树看着此刻别扭又无理取闹的陆奈，一时哑言。陆奈蛮横地把钱塞进叶嘉树手里，一把抢过叶嘉树手里的MP3，两人抢夺之间，横躺在了病床上，叶嘉树手里的MP3摔在了地上。

两人抱在一起的姿势有些暧昧，叶嘉树一把推开他，看了眼摔落在地上的MP3，朝他不满地说：“陆奈，你有病啊？！”

陆奈站起来，听得她的话，一堵闷气突然从胸口涌出来。

他一脚把MP3踢得老远，愤愤说：“对，我有病！”

陆奈说完，便果断地走了。

这以后，直到整个夏天过去后，她仍旧没有看到陆奈。而她也要出院，回学校了。她原本中考给陆奈发了一条考试加油的信息，只是石沉大海了。而她拿着手机，总想和他发些什么时，都一一删掉了，一条也没发过去。

她总是这样，要是他不来主动找她，她好像找不到一个可以找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