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润玉扶额，眉心微皱，无意抬头却见邝露还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一脸执拗。

　　方才他以蛮力破恣睢设下的结界，体内血气翻涌，心绪烦躁，便喝道：“本座叫你退下！”

　　邝露不为所动，依旧笔直地站在那儿，与他眼神对峙。

　　“连你也要气本座！”

　　润玉重重拍案，惊得邝露身形一抖。虽是下跪的姿态，背却依然挺得很直。

　　“若是不知陛下是否安好，邝露今日便不会踏出这七政殿半步。”

　　她妥协太久。

　　今日，她不想再妥协下去。

　　“你！”一股气血直直冲上来，鲜血溅在白色的奏折上，如绽开的红梅。

　　“陛下！”

　　邝露不顾礼节，提起裙子便跑上去，扶住润玉的那一刻，她才发现他竟然如此消瘦。

　　“来人！快去唤岐黄仙官！”

　　邝露用手绢替润玉拭去嘴角的鲜血，“陛下，你怎么样？”

　　若是以蛮力破之，五脏心脉受损。

　　润玉拿过那绣着栀子的素色手绢，别过头，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冷然道：“无妨。”

　　邝露见状，泪意朦胧，“都是邝露的错，如果不是为了……”

　　“与你无关。”他打断他。

　　邝露怔然，慢慢松开了扶住他的手。

　　他简简单单四个字，瞬间抽走她所有力气，毫不费力。

　　与她无关。

　　那么，他做的一切，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与她有关呢？

　　她从不怕他不爱她，因为爱情不讲缘由又不可强求，他爱谁都是他的自由，他没有任何过错，他从来不欠她的。

　　爱情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爱情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明白。

　　而且是越来越明白。

　　这么多年，除了爱他的那颗心未变之外，她亦有所变化。

　　她开始思考自己的价值是什么？自己降生于世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陪伴那位万年孤寂的天帝陛下么？

　　可疑惑接踵而至，理性渐渐回归，却终究抵不过那纠缠了百年的情意。

　　百年，又何止百年。

　　快要千年了。

　　这份情，早已深入骨髓血脉，与她融为一体。

　　润玉觉察到她不动声色的动作，暗自叹了一口气，“罢了。邝露，你去沏一壶茶来。”

岐黄县官摇摇头，已是满脸愁容。

　　“陛下的伤怎会如此严重？昔年穷奇反噬的伤还未将养好，如今又是心脉俱损。老臣恳请陛下保重身体，如今妖界野心勃勃，大战一触即发，九重天不能没有陛下！”

　　茶盏碎地，茶水打湿了邝露水蓝色的衣裙，她已什么都顾不上。

　　润玉的身体，竟是如此虚弱么？

　　“上元仙子。”

　　邝露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润玉，焦急道：“岐黄仙官可有什么治愈的办法？”

　　岐黄仙官叹气，“老臣无用。这病，只能暂时缓解，不可治愈。”

　　“怎会…怎会如此严重？”

　　岐黄仙官再次摇头，天帝行事，他一个医馆哪能阻止得了。

　　“接下来的时日还请上元仙子悉心照料，老臣先去为陛下煎第一副药。等过两个时辰，还请仙子差人来取。”

　　邝露福身，“有劳仙官。”

　　转头，见润玉正虚弱地走向床榻，她赶紧上前去扶。

　　“陛下可是要休息？让邝露来替你更衣罢。”

　　她收敛住情绪，将岐黄仙官的话压在心头。

　　见她默不作声，润玉于心不忍：“我没事。”

　　邝露努力压制自己的泪意，强作笑脸，“陛下还是这么爱逞强么？”

　　润玉不说话，等到她服侍他躺在榻上，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拢被子，他才看着她飘动的黑发轻声道：“你不也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