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ames 1

我试图以自己拙劣的画技把你和我的爱封存在画作里，但记忆中的幻影纠缠于高尚的艺术里。

当我看见自己像那些破锚般被遗忘在海岸一隅，落日停靠在我身边，连码头都老旧得有些悲伤。

我徒步在被雨水侵蚀的岁月里浑身颤抖，越过整整9092公里，度过1127个辗转难眠的日夜，直到最后都做不到完全坦诚相待，但我对得起你。

就像我义无反顾地收下你的船票，毅然决然地放下画笔接过贝斯一样，都是为了你。

我在描绘你，描绘苏州的雨夜。我在弹奏你，弹奏伦敦的理想。绘画与音乐碰撞的瞬间，我们灵魂共振。

下雨天真的很浪漫吗。

换作是以前，程眷也许会不假思索地直接敲定这个否认的答案。因为她不喜欢淋湿的发梢紧贴着额头的感觉，也不喜欢看似澄澈的雨滴打在白衣上后杂质晕渲的泥渍。

浪漫怎么会存在那样的氛围里。

风呼啸着分裂割据沉醉的梦境埋葬在过往的废墟下，摇摇欲坠的雨在漫游的旅途里着陆，风雨就交织成浑浊的暴乱，偶尔会伴随突如其来的光亮与震耳欲聋的轰鸣。

而她总会忘记带伞，总会惊醒在每一个惊雷抑制哭喊的雨夜里。

所以程眷喜欢向日葵。

她喜欢停靠在向日葵流金的港湾，喜欢摆弄它盛绽着绿意的帆船，喜欢生命与韶华在黄昏降临前热烈的日光里和平共处。

在周日的晨光熹微里，程眷会一个人坐好几站的地铁去距离家很远的花店，因为那里的向日葵最新鲜。倘若她去的足够早，就有机会触摸被朝露潮湿了的向日葵花叶，回程时赶得上一两场画展，也愿意捧着一束向日葵走在画廊里消磨时间。

所以她屡次想到梵高，总是忍不住买了绘画工具回家临摹他的向日葵。

要是能真的欣赏到梵高的向日葵就好了，哪怕一幅。她想。

程眷跟朴灿烈初遇在一个途阁云蔓的长廊，正值江南雨季潮湿古韵之际，她上完最后一堂美术课冒雨回家的路里。

苏州的薄暮冥冥没有冷清败落的既视感，从漆黑的瞭望塔上看见墨绿的河水借月变成磷光闪闪的平原。流动的渔火是关于江南最动情的诗歌。

程眷从廊檐下向外张望的目光倏然停留在一滴从建筑上滑落的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经历了微弱撞击的淅沥声后的耳鸣，像雨辗转天地后融于江川，沉默牵制冲动。

在不远处的河岸，不太规整的石块上点缀着被遗弃的沥青，几个一串的红灯笼高挂在青砖绿瓦上，却都入不了她的眼。

程眷转头时看见站立于长廊尽头背着一把吉他的青年，休闲得有些过分的着装跟苏州的古典雅致格格不入。也许是她的错觉，他精致如雕塑般的侧影被隐约的蓝光衬托得温柔甜蜜。

“不好意思，请问你也是在等雨停吗。”

她窃听着自己左胸腔里不受控制不可调节的声响。

程眷第一次觉得，下雨的夜晚比晴朗的白昼更加明媚鲜活。

雨下整夜，在他的眼里构建出一座海，而她倚身薄暮，把爱慕的网撒进他的汪洋之眼里。

“你好，我叫朴灿烈。”

他这阵被禁锢于海洋与烈日之间的风追猎着她这只流浪的白鸥。

程眷只觉得觉得自己手里这束已经被暴雨摧折得不成样的向日葵，在夜肆虐的雨里，在他单薄的外套下，比在朝雾里氤氲光泽还要好看得多得多了。

一见钟情肤浅吗。这个问题跟下雨天浪不浪漫一样不讲道理。

因为他在下雨天让她看见了太阳，而她和怀里的向日葵都打算去拥抱这个太阳。

反正在他自我介绍的那一瞬间，程眷已经决定要给这个男孩子画好多好多画。

多到十来个画室都装不下。

后来他们在伦敦，朴灿烈却没有给她机会去兑现这个承诺，被冻成顽石的雨水冷却着依旧滚烫的灵魂。程眷不确定她爱的那个人，是否还拥有这样的灵魂。

朴灿烈爱她，舍不得把伤疤留给她，后来离开了也没带给她哪怕一瞬间的刺痛。

所以程眷对他热爱的地方还留存着些许的美好幻想，也许伦敦没那么冷漠吧，但看了三年泰晤士河畔的凌晨，也不如看了二十三年的苏州黄昏。

其实程眷从不知道也从未想过，之于苏州之于伦敦，这场纯粹的爱之旅无法潦草收场，又要在哪里完美谢幕。

-

Yinya泰晤士全篇很长要写很久。

Yinya晚安。